第22章不愈之痕

第二十二章：不愈之痕

夏家老宅的药房里飘着苦涩的香气。夏潇潇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祖母枯瘦的手指在药材堆间翻拣。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伸出来。"祖母的声音比往日更哑。

夏潇潇下意识把左手藏到身后。那只手腕上还留着住院时反复输液形成的淤青，像一块丑陋的胎记。

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夏潇潇疼得倒抽冷气，却见祖母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光。

"脉象沉涩，如刀刮竹。"祖母的指甲掐在她腕间穴位，"流产伤了胞宫，至少调理三年。"

药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夏潇潇看着祖母将当归碾成暗红的粉末，忽然想起手术台上那些沾血的纱布。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敲击，那是孕期养成的习惯——原本是用来给肚子里的孩子听节奏的。

"三年不够。"祖母突然说。

夏潇潇猛地抬头。

老妇人从紫檀木匣取出一卷泛黄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张墨迹淋漓的方子。"当年你曾祖父给宫里贵妃开的方子。"枯指点了点末尾朱批，"'胞宫大损，终难成孕'。"

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夏母站在廊下，脚边是摔碎的参汤盅。褐色的药汁顺着青砖缝隙蔓延，像极了手术那天浸透床单的血。

"妈..."

夏母冲进来一把抱住她，浑身发抖。夏潇潇闻到母亲衣领上的沉水香，那是连日来在佛堂诵经染上的气息。她想起小时候出水痘，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她整夜不眠。

"不怕，咱们家养得起。"夏母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没有孩子更好，省得...省得..."

话没说完就变成了哽咽。夏潇潇感到颈间一片湿热，这才发现母亲在哭。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夏夫人，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傍晚时分，夏潇潇独自去了祠堂。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多了一个小小的乌木匣——那是家族里给未出世孩子准备的往生龛。她伸手想摸匣子上刻的往生咒，却在触及前缩回了手指。

"大小姐。"老管家在门外轻声唤她，"燕家送东西来了。"

庭院石桌上放着一个锦盒。夏潇潇用银簪挑开锁扣，里面整齐码着十二个瓷瓶，瓶身贴着药材名签。最底下压着张字条：「古籍所载调养方，已配齐。南雨」

她拿起最靠近手边的青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当归的苦涩里混着一丝不该有的甜腥——是藏红花的气味。孕妇忌服，胞宫出血者大忌。

"扔了。"她轻声说。

老管家迟疑道："可这是百年..."

"我说扔了！"夏潇潇突然扬手把瓷瓶砸向影壁。瓷器在青砖上炸开，暗红药粉像血雾般散在风中。

祠堂屋檐下的青铜风铃突然叮咚作响。夏潇潇抬头望去，看见远处山坡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半开，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

她转身进屋，没看见山坡上那人冲下车，徒手去接随风飘散的药粉。燕南雨跪在草丛里，掌心被瓷片割得鲜血淋漓，却固执地拢着那捧混了血的药末，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夜深时，夏潇潇被腹痛惊醒。她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浸透寝衣。恍惚间似乎回到流产那日，但这次没有救护车的鸣笛，只有窗外沙沙的雨声。

床头柜的抽屉里躺着那张诊断书。医生用红笔圈出的「子宫内膜严重受损」几个字，在闪电照耀下格外刺眼。

雨越下越大。夏潇潇摸到枕下的玉镯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医书上看到的那行小字：「胞宫之伤，犹胜断腕。」

血珠滴在诊断书上，正好盖住那个「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