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琉璃镜壁上凝结成珠,言廖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面就猛然缩回。喉间涌上的腥甜混着梨花香,三片染血花瓣飘落在青玉案上。
"咳咳...咳!"他踉跄着扶住药柜,袖口掩住的唇齿间又漏出几缕花丝。铜镜在身后发出细微嗡鸣,明明用素绢遮得严严实实,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却总在脑海中闪现——寒光凛冽的剑锋,飞溅在镜面上的血珠,还有阮木落那双被月光淬得冷冽的眼睛。
药庐外突然传来镜阵破碎的脆响。言廖浑身一颤,尚未愈合的喉间旧伤骤然抽痛。他摸索着抓起案上的银纹面具,却在指尖碰到左颊疤痕时僵住动作。三年前那道剑光不仅斩断了他的咽喉,更将半张脸的皮肉都翻卷起来。
"阿廖。"沾着夜露的声音穿透竹帘。
白玉药杵当啷坠地。言廖倒退着撞翻药篓,干枯的紫苏叶混着当归碎屑洒了满身。喉结在狰狞的疤痕下艰难滚动,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个身影掀帘而入。玄色劲装勾勒出更凌厉的轮廓,阮木落眉心的朱砂痣却比离别时黯淡许多,像被雨水洇开的胭脂。
"你果然在这里。"阮木落的视线扫过案上带血梨花,腰间佩剑突然震颤着泛起青光,"镜湖医谷的少主,就是靠这些花汁吊命?"
言廖本能地捂住脖颈后退,后腰撞上被素绢包裹的铜镜。布料滑落的瞬间,镜中映出两张破碎的脸——他戴着银纹面具的残容,阮木落眉心蔓延着蛛网般的黑纹。喉咙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无数镜片在脑海中迸裂,每一片都映着三年前雪夜......
"别看!"温暖掌心突然覆住双眼,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言廖感觉到阮木落的手在发抖,剑气在耳畔划出凛冽的弧光,整面铜镜应声碎裂。混着梨花瓣的鲜血从他指缝溢出,这次却是阮木落的血滴在素绢上,开成诡艳的曼陀罗。
——
竹帘筛落的月光在药泉水面碎成银鳞,言廖浸在氤氲药雾里,后颈被阮木落扣出青紫指痕。那人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正源源不断将真气灌入他支离破碎的经脉。
"松口。"阮木落染血的拇指撬开他咬紧的牙关,将混着心尖血的药丸推进他舌底。言廖在剧痛中仰头挣扎,喉间绽放的梨花瓣擦过对方手腕内侧,瞬间被染成妖异的桃红色。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阮木落猛地将他按在镜壁上。言廖的后背贴着冰凉琉璃,身前却是滚烫的胸膛,那些未愈的鞭伤在厮磨中重新渗出血珠。他看见两人交叠的倒影在镜中扭曲生长——阮木落眉心血纹正沿着脖颈蜿蜒而下,如同锁链缠住他残破的咽喉。
"你心跳太快了。"阮木落的犬齿擦过他耳垂,指尖挑开被冷汗浸透的里衣。言廖突然剧烈颤抖,旧伤累累的腰腹间浮现出淡金色的咒印,那是三年前阮木落亲手刻下的护心诀。
药泉突然沸腾如熔岩,无数镜片从水下浮起。阮木落捏着他下颌迫使他转头,在其中一片残镜里,言廖看见褪色的记忆:
烛火摇曳的军帐中,自己跨坐在阮木落染血的铠甲上。那人眉心的朱砂痣艳得滴血,指尖卷着他汗湿的发丝轻笑:"阿廖的腰在抖。"突然天旋地转,碎镜中的画面变成刑架上血肉模糊的身躯,护心诀正是在那时烙进他肌理。
"专心。"阮木落突然咬住他锁骨,将他的神智从记忆漩涡中扯回。十指被强行扣住按在镜面,额间相贴时,言廖看见对方瞳孔里燃烧的金色火焰——那是蚀梦术吞噬神识的征兆。
无数光斑在意识深处炸开,言廖感觉自己正在坠落。阮木落的神识化作锁链缠住他的魂魄,却在触及最深处的情愫时骤然崩裂。他看到十五岁的阮木落在梨树下吻他喉结,看到二十岁的阮木落挥剑时瞳孔里碎裂的月光,最后看到此刻的阮木落七窍渗血,仍固执地用手臂为他筑起屏障。
"你哭了。"阮木落突然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轻笑,沾着血的手指摩挲他湿润的眼尾。言廖这才惊觉自己的眼泪混着花瓣,正顺着对方指尖往下淌,在药泉表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琉璃镜壁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言廖被突然爆发的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等视野恢复时,阮木落已经将他整个裹进大氅,心口处新添的灼伤正冒着青烟。那些未说出口的情话变成血沫溢出口腔,尽数落在言廖颈间尚未结痂的咬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