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花

绯色月光浸透鲛绡帐时，言廖正伏在阮木落膝头咳嗽。那人用银刀割开手腕的动作温柔得像剪烛花，血珠坠入药盏激起梨香白雾，却在他伸手接碗时突然扣住他五指。

"别碰冷玉盏。"阮木落将他整只手包进掌心，新愈的鞭伤在体温熨帖下泛起淡粉。言廖突然发觉对方腕骨内侧多出颗朱砂痣，与三年前自己锁骨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药泉突然漫起星辉，阮木落揽着他沉入水中。三千青丝在暖流中纠缠，言廖的后腰抵上水底镜石，惊觉那些冰冷镜面竟映不出他们相拥的倒影。阮木落沾着药汁的指尖抚过他喉结疤痕，所过之处绽放出半透明的梨花纹身。

"闭眼。"带着青竹气息的吐息掠过睫毛，言廖感到有柔软之物轻触眼皮。睁眼时发现阮木落正用嘴唇衔着梨花露，一滴一滴渡进他眼尾泪痣。突然被攥住脚踝拽向深处，漂浮的梨花瓣瞬间聚成旋涡，缠住他脚腕的银铃。

水镜在此刻发生奇异的折射，言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在镜中为阮木落描眉。狼毫笔尖扫过眉峰时，现实中的阮木落突然咬住他作乱的指尖。血色在暖泉里晕开成烟霞，疼痛却化作金线绣上他脚背，蜿蜒成并蒂莲纹样。

"抓紧。"阮木落突然托着他腰肢跃出水面，湿透的衣袍在夜风中绽成玄色蝶翼。他们在漫天梨雪中坠落，言廖的脊背陷入柔软花冢，发现身下早被铺就层层叠叠的素绢——每匹都浸着阮木落的心头血。

碎镜从四面八方升起，映出百世轮回里他们相爱的模样：有时是琴师与剑客在梅林十指交扣，有时是帝王将相在屏风后耳鬓厮磨。阮木落忽然用绸带蒙住他双眼，带着厚茧的掌心却温柔到发颤，引着他触摸自己心口狰狞的灼伤。

"这里跳动的每一下，"滚烫的唇贴着他耳廓游走，"都在唤你的小字。"言廖的指尖突然陷入灼热肌理，阮木落的心跳竟真化作实体化的金雀，衔着染血的梨花簪插进他松散的发髻。

子夜钟声惊散流萤时，言廖发现自己被裹在阮木落的鹤氅里。那人正用断剑削着梨木，碎屑落在他们交叠的衣摆上，渐渐拼成北疆婚俗中的连理纹。当最后一枚木屑化作飞蛾扑向烛火，阮木落忽然将削好的木簪刺入自己掌心。

"以此为契，"混着血与梨香的气息淹没未尽之言，"纵使魂飞魄散......

——

霜天晓角时分，言廖在阮木落怀里咳出第一根花刺。带血的木樨花枝穿透掌心，将两人手腕钉在一处。阮木落眉心血纹已蔓延至眼尾，却笑着将花刺更深地按入骨缝："这样你就逃不开药浴了。"

镜湖水榭飘满裹着冰晶的素纱，言廖被锁在阮木落与镜墙之间。喉间旧伤因月潮泛起幽蓝冷光，他试图偏头躲避，却被捏着下巴逼视镜中倒影——十五道剑伤正在他们身上同步浮现，每道伤痕都开出一枝带露梨花。

"看着。"阮木落染血的唇贴上他颈侧动脉，指尖顺着咽喉幻剑的轮廓游走。当触到三年前自己留下的致命伤时，镜中突然显现出更恐怖的画面：数百世轮回中，言廖的脖颈以不同方式断裂，而执刃者瞳孔里都映着相同的朱砂痣。

剧痛让言廖弓身干呕，这次吐出的竟是完整梨花。阮木落徒手接住那朵带心血梨，花蕊中竟藏着微缩的命镜碎片。他突然将梨花塞进言廖齿间，就着这个姿势吻上去，花瓣在厮磨中化作琉璃沙，混着血水滑入彼此咽喉。

"感觉到了吗？"阮木落引着他的手抚上自己开裂的瞳孔，睫毛颤动时洒落星辰碎屑，"你每片魂魄都在我梦里燃烧。"他背后的镜墙应声炸裂，千万片碎镜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言廖不同时期的病容。

最诡异的镜片突然贴住言廖脊背，他看见这世自己咳血的模样与前世溺亡的情景重叠。阮木落从背后拥住颤抖的他，双手交叠按在他心口，这个动作却让两人同时闷哼——他们胸膛浮现出对称的灼痕，正是蚀梦术反噬的星芒烙印。

子夜钟鸣时病症达到顶峰。言廖的镜像恐惧化作实体，所有镜片都伸出苍白手臂拉扯他；阮木落的梦境腐蚀具象为金色锁链，穿透琵琶骨将两人捆在一起。他们在疼痛的极致中额头相抵，发现彼此吐息间都带着梨花瓣与星火余烬。

"抱紧我。"阮木落的声音第一次露出脆弱，他心口的星芒烙印正渗出淡金液体。言廖发狠咬住他肩头，却在血腥味中尝到梨膏糖的甜——那是二十岁生辰夜，他哄着阮木落咽下的定情信物。

当第一缕晨光刺透雾霭，他们发现相拥处开满血色冰梨。阮木落左眼彻底化为碎镜状，而言廖的喉结处生出了永久的剑刃浮雕。最痛的时刻，他竟对着水面倒影微笑，因为这次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可怖伤疤，而是阮木落落在他发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