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的空调发出细微嗡鸣，我望着镜中披着白纱的自己。林琛说今天要给我惊喜，可他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小时前：「产妇大出血，晚点来。」
「江小姐，您未婚夫昨晚来改过腰线。」店员小夏帮我整理裙摆时，婚纱内袋突然飘落一张泛黄纸片。我笑着去捡——他总是把手术笔记乱塞，上周还往我包里塞过沾着碘伏的棒棒糖。
展开纸页的瞬间，市立医院的淡蓝抬头刺进瞳孔。「沈瑶，孕8周」的诊断章下，医嘱栏是林琛特有的斜体字迹。
三个月前的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浑身湿透的他冲进演播厅，白大褂下摆沾着淡红色液体：「在产科帮忙接生，羊水溅了一身。」
水晶头冠在掌心碎裂时，店员惊呼着按住我流血的手。婚纱尾摆晕开的血迹像条蜿蜒的河，我突然想起那晚他无名指上未洗净的印泥。
第一次见到林琛是在三年前的暴雨天。我扛着摄像机跟拍急救车，浑身是血的建筑工人被推进抢救室。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的瞬间，我撞翻了三脚架——他眉骨上的月牙疤，和空难去世的未婚夫耳后胎记一模一样。
「记者同志，吃糖。」他往我手里塞了颗草莓软糖，橡胶手套上的血迹在糖纸上晕开，「低血糖还扛机器？」
后来这成了我们的暗号。每次重大手术后，他白大褂口袋里总会多出不同水果味的糖。求婚那晚暴雨如注，他捧着攒满九十九张糖纸的玻璃罐冲进直播间，睫毛上的雨珠在镁光灯下碎成星子：「晚晚，让我做你一辈子的急诊室？」
此刻我盯着孕检单上的日期，正是他声称去邻市会诊的情人节。手机相册自动推送那天的照片：手术室走廊里，他胸牌染着星空蓝墨渍——和孕检单上晕开的墨迹如出一辙。
我在医院走廊堵住林琛时，他正往产科病房走。消毒水味裹着沈瑶的笑声从门缝溢出：「宝宝今天踢我了。」
「解释。」我把孕检单拍在他胸前。白大褂上的「林琛」二字晃了晃，他低头整理袖扣——那对飞鸟形状的铂金扣，是我熬夜剪片子换来的生日礼物。
"如你所见。"他忽然勾起冷笑，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沈瑶捧着孕肚倚在门边，指尖绕着听诊器银链："下个月胎教课，阿琛说要陪我去挑婴儿床呢。"她颈间的樱花吊坠晃动着，和林琛钥匙扣上的同款。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处置车上的器械盘。玻璃碎裂声中，林琛突然擒住我手腕："江记者要是曝光这事..."他眼底浮起陌生的阴翳，"你那个医疗纪录片就别想播了。"
搬离公寓那晚，我在衣柜深处发现落灰的糖罐。九十九张糖纸依旧鲜亮，只是玻璃内壁凝着可疑的褐色药渍。闺蜜小悠对着药渍照片皱眉："像是免疫抑制剂残留。"
深夜导播室里，我反复回放林琛的手术录像。某个镜头突然定格——他白大褂内袋露出半瓶药，英文标签模糊着"Tacrolimus"。
搜索记录跳出的词条让我指尖发凉：器官移植抗排异药物。
暴雨砸在电视台玻璃幕墙上，我鬼使神差拨通沈瑶父亲的电话。"小林医生？他三年前就给我换过肾了。"老人咳嗽着说，"倒是沈瑶那丫头，非要学她丈夫捐肾..."
惊雷劈开夜空时，我突然想起林琛书房的保险箱。密码是我们初遇日期，0927。箱内文件雪片般散落：肾移植手术同意书、精子冷冻协议、还有他去年确诊尿毒症的诊断书。
墓园的樱花被暴雨打落满地，沈瑶跪在卫明远墓前烧纸。火光映亮碑文"医学博士卫明远"，照片上的男人耳后别着钢笔，和林琛锁在抽屉的遗物如出一辙。
"明远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替我看看孩子’。"沈瑶轻抚孕肚，"林医生每月来扫墓，其实是在等冷冻胚胎解禁。"
她递来的遗嘱复印件上，卫明远的字迹力透纸背："若三年内瑶瑶怀孕，林琛须视如己出。"日期是五年前林琛父亲换肾当天。
"他故意刺激你分手，是怕你发现透析管。"沈瑶掀开供桌上的黑布，下面堆着染血的绷带和空药瓶，"这些本该出现在你们婚房垃圾桶的。"
林琛的葬礼在下雨天。我穿着那件染血的婚遗纱，把水果糖撒进墓穴。沈瑶躲在梧桐树后，孕肚藏在黑色大衣里。
遗物箱底层的信封里，是林琛没写完的婚礼誓词："晚晚，原谅我用谎言筑起防洪堤。当生命进入倒计时，我只想成为你记忆里永远鲜活的标本..."
第二年春天，我在林琛医院附近开了儿童摄影工作室。某个阳光明亮的午后，沈瑶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婴推门而入。镜头对准婴儿时，我忽然想起某台没关的摄像机，录像里年轻医生正在抢救室回头，眼底映着永恒的星光。
窗外樱花纷飞如雪，急诊车的鸣笛声穿过街道。我按下快门，将春天和新生永远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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