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起，小平正拿着扫把清扫院落的，一晃眼，便见小北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正在纠结要不要进门。

看小北一脸阴沉沉的面色，小平赶忙上前不解问道：“这个时辰你不在皇上身边值守，怎么来了？”

小北努了努嘴，还是说道：“我来是跟你通个气，今日早朝皇上本欲让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但方孝孺在大殿上扔了笔撕了纸，对着皇上又哭又骂，皇上震怒，诛了方孝孺十诛……”

“你说什么！十族？！……”小平倒吸一口凉气，从古至今哪怕是残酷的极刑也不过是诛灭九族，何曾有十族之说？

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动怒了……

“不错，现在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皇上心情也特别不好，谁都不敢再逆龙鳞。晚上的时候皇上一定会来看娘娘，你们千万要小心伺候，万不可再惹怒皇上。”

小平皱着眉头，无措点点头，亦是嘱咐道：“知道了……你也是，你在御前定要谨言慎行。

婢女急匆匆来报，“小平姐！娘娘醒了！”

小北看了一眼，又点过了头，道：“快去伺候吧，一定要小心着。”

一群丫鬟内侍全都围了上来，他们听见了小北说的话，这小北大人和小平姐姐皆有从龙之功，只是一个留在了皇帝身旁，一个留在了娘娘身旁。

他们这伙子人能够来伺候娘娘是天大的福分了，能让皇上的贴身护卫留下跟着的娘娘定是极为爱重的妃妾，只是也因着爱重，他们也要经常在皇帝面前晃悠，一个不小心便有丧命之忧，“小平姐，咱们怎么办啊……”

小平努了努嘴，直骂道：“慌什么，把嘴巴都闭严实了，好生伺候娘娘，把娘娘哄高兴了，皇上自然也跟着高兴了！”

得到了指示的丫鬟婢女一哄而散，赶忙去干活了。

尽量不让楚楚干涉前朝之事，皇帝虽未点明，但小平心中还是明白的，攻城当夜楚楚被随军送回再不得出入便已说明了一切。

小平端着碗鲜羹进入内室，一众婢女也皆已立在外间等着传唤。

“娘娘总算好些了，小平没有照顾好娘娘，小平万死难辞其咎！”

楚楚明明知道是小平把她在燕王府的日常行踪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朱棣，可楚楚还是没办法生气，小平职责所在，她也不忍责怪，便问道：“刚刚外面怎么了？你们在开什么会？”

小平笑盈盈回道：“是丫鬟们在想娘娘早膳喜欢吃什么，便聚在了一处。”

楚楚有点皱眉头，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普遍都懒得吃早点，她平常要是不去当值大内也是会睡懒觉的，吃个早午饭自在又快乐，“不是我不吃，只是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我只要动了筷子，吃不了就要扔，太浪费了，不如都先添给你们，给我留个饱就好。”

这下轮到小平皱眉头，按规矩她的娘娘早膳应是极为丰富的，若是饮食的主人还想有别的想吃，再添几样也是允许的。可是她的娘娘向来勤俭，不肯多浪费一点，再这么下去，早晚会有仗着主子良善奴大欺主的例子。

而楚楚眼下也犯了难处，现在的日子与她当时初来这个世界几乎无异，只是那个时候她头脑不清楚，一心依着朱棣，只要待在人居玉宇就好。

今日换了个更富丽堂皇的后宫，无论是小平还是身边的侍婢仆从，皆是日日盯着她日常起居之人，看着这群人奇怪又慌乱的神色，摆明了想强装镇定，又装得不像。

楚楚心里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问来问去，这些人也都是在朝她笑着打马虎眼。

有点头疼。

楚楚拿了本书躺在廊下，这些日子她按时吃那苦涩的汤药，朱棣每日都过来盯着，看自己睡下就又离开忙着前朝之事，日子过得也快。

到了傍晚，天色刚刚擦黑，朱棣果然来了，由着两侧内侍提灯开道，照亮前路，而守在楚楚身边的侍婢皆是把心都提在了喉咙口。

朱棣今日大开了杀戒，心中的确堵塞，满宫上下见他皆是躲着、怕着，反倒是楚楚拿了本书悠闲得看着。

不知怎的，从远处只要看见楚楚，他的胸口处便有物什蓦然疯狂跳动了起来，快步走近了她，又在她身旁坐下，拿起书笑问道：“看你最近好像对《史记》甚是感兴趣，怎么以前不见你看？”

楚楚应声从美人榻上起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逃课，现在想补上。”

朱棣闻声一听，噗嗤一笑，瞬间便联想到一个豆蔻年纪的妙龄少女整日逃学调皮的画面。

朱棣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瞬间散去了大半，笑道：“哦？倒是有趣，你这学堂先生不教列女传，居然教起了史书。不过你也可以来问我，经史子集我虽不精，但还是能略知一二的。”

那你能把明朝的历史说给我听么？历史写到了这一页就停止了，而时间也刚刚停留在此处。她疯狂得想从书里窥知一二，可越是努力，越是让自己迷失在命运的进程里。

朱棣说这话本来是为了逗弄楚楚，可不曾想没等来楚楚的笑脸，反而让美人眉头深锁。

“如眉，自从仙仙离开后，我就感觉你变了个人，为什么我觉得你总是离我好远？”

楚楚把头抵在朱棣的肩头，黯然神伤，落下两行清泪，“朱棣，我很想仙仙……”

朱棣轻轻拥住了楚楚，开口安慰，“如眉，我让厨子做些蛋糕给你吃，仙仙留下的食谱还在，我记得这是你们家乡特有的美食，这样可否能解你的思亲之苦？”

楚楚顿了顿，看着朱棣费心慰藉自己的模样，终是挤出了一个笑颜。

朱棣强压心里的悸动，这些日子念她病着，终是不忍闹她。可是他们夫妻二人四年未见，哪有不想念的？每每看见女子那张秾艳姣好的面容，他便心里发痒。

朱棣将吻落在楚楚脸侧，楚楚一阵瑟缩躲避，她还是无法面对面前有妻有子的男人，只道：“朱棣……还有丫鬟在……”

楚楚看向身边，这群院子里空落落的，连个人影也不见。

朱棣细细密密的亲吻如雨点般落在楚楚颈边，感觉到女子渐渐情动仰起了脖子，便有些失控。

“……朱棣，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朱棣含混不清的话停在嘴边：“什么？”

“我想做回大内侍卫总管。”

朱棣动作蓦地止住，紧皱着眉离开了楚楚，问道：“为什么？”

楚楚有无法说出的理由，一面是无法接受这个时代的框架规则，一面是与所爱之人生死相依的承诺。

与其困在这里当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倒不如继续做回她的大内侍卫总管，和朱棣做回“上下级”，也不算违背她当日许下要“护他一生一世”的诺言，这是楚楚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大内侍卫总管是个苦差事，整日风吹日晒。你是宫里的娘娘，怎能屈尊纡贵和一群侍卫整日在一起？”

朱棣见楚楚不开口，随即蹩脚解释着。

先前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的大内侍卫总管由父皇钦点，那个时候朱棣连自己都无法护得周全，若是将她的女子身份公诸于众，难免要扣上一个“欺君大罪”的帽子。

后来在逃离南京的那一夜，朱棣想，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人生最错误的决定——没有带着她一起走。

如果，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也带走，那样的话，也不至于让他们夫妻一分别就是四年。

“朱棣，你答应过我，可以给我自由的。”

女子眼中的愁苦不减，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执拗，“如眉，是西宫住得不舒服么？若你不喜欢，满宫院落随你心意，就是住到乾清宫也无不可。”

如今他一人即是这天下独断乾纲的主，区区大内侍卫总管可有皇后的身份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