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朱棣……”

　　这声轻唤像羽毛拂过心尖，朱棣心头一颤，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手臂一收便将那抹纤细拥入怀中。

　　“好些日子没听你唤我的名字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下颌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

　　朱棣顿了顿，稍稍退开些许，深邃的眼眸紧锁着她，语气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还会刻意疏远我吗？”

　　楚楚被他看得心慌意乱，长睫微颤，刚想张口，话语却尽数被堵了回去。

　　朱棣修长的手指轻轻却坚定地钳住了楚楚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下一刻，他滚烫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在触及那份柔软后，化为一种近乎贪婪的汲取。他的舌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气息灼热而粗重，仿佛要将这些时日分离的焦虑和等待的不安，尽数在这一吻中宣泄殆尽。

　　楚楚的腰身被他铁臂紧紧箍着，另一只大手则牢固地扣在她的脑后，让她无处可逃。最初的惊愕过后，她试图挣扎，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却撼动不了分毫。力道在唇齿交缠间渐渐流逝，她的推拒变得绵软，最终只能化作喉间几声细弱的呜咽，任由他如同干渴的旅人遇见甘泉般，不知餍足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她的理智，她的一切。

　　朱棣的吻渐渐不再满足于唇瓣的厮磨，细密的吻沿着她精巧的下颌线，滑向敏感的耳垂，落在纤细脆弱的颈脉上。所到之处，点燃一簇簇细小的火焰。

　　楚楚只觉得浑身发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依靠着他强健的臂弯，才不至于滑落。意识昏沉间，她感到他原本扣在她脑后的手缓缓下移，带着灼人的温度，在她单薄的背脊上暧昧地游走，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殿内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炙热，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唇齿间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声响。

　　门外三保的声音似有怯意，只道：“启禀皇上，姚广孝大人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朱棣眼眸微启，复又紧闭，显然没想要停下。

　　楚楚察觉到他的举动愈发胡闹，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忽然卯力推离了他，道：“朱棣！”

　　楚楚有些慌乱得理了理发丝，又退了两步道：“我先走了，别让姚先生久等。”

　　说罢，便再也顾不得气息仍在粗喘的朱棣，匆忙而去。

　　楚楚步出奉天殿，心绪未平，便见姚广孝静立廊下，似已等候多时。她瞬间明了，这亦是朱棣的安排。看着那张和杨艮山重合的脸，楚楚心有波动，指尖拂过掌中失而复得的耳坠，她走向那位黑衣僧人，语带试探：“姚先生精通玄理，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姚广孝合十还礼，目光如古井深潭：“娘娘请讲。”

　　楚楚向四周看看，“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姚广孝随楚楚行至廊下，这位被后世称为“黑衣宰相”的僧人，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迷障，却又对眼前女子身上的迷雾感到一丝罕见的困惑。

　　“娘娘有何吩咐？”他恭谨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楚楚斟酌着语句，“先生可否见过仙仙郡主？”

　　她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小玩子。

　　那姚广孝先是一愣，转而摇摇头，“臣只是略有耳闻，仙仙郡主深受高祖皇帝和建文皇帝宠爱，只是红颜薄命。”

　　楚楚心中苦涩而笑，“如果先生得以认识，兴许你们二人能够一见如故。”

　　楚楚顿了一顿，看向远方，目光空洞无神，开口问道：“方才见先生等候，忽然想起……皇上曾说，先生于天文历法、占卜星象上颇有造诣。不知先生可还记得皇上入主应天那一晚天上异象所现，不知先生觉得此像何解？”

　　姚广孝忽然微了微眼眸，拈了他那把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当晚十三星连珠，红光乍现，此乃圣人受命，紫气扶舆之像，堪为天命所归。”

　　楚楚大概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君权神授，历朝历代的帝王降临或登基都多多少少和玄学沾点关系，否则也没法让万民信服。在封建的时期，朝代的君王和百姓心中的神明是画等号的存在，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十三星连珠也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关键点。

　　“除此之外呢？先生总说命定，我不大懂。”楚楚显得有些惶急，“不知先生可否为我……看看近来的运数？”

　　她将腕间那枚被朱棣归还的耳坠悄然握紧，这或许能成为一个引子。

　　姚广孝抬眼，目光在她面上一扫，那双洞察世情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

　　“娘娘命格，确是臣生平仅见，娘娘的命盘被一层混沌之气笼罩，似有还无，仿佛不属于……此地此时。”

　　姚广孝并未回避，而是抬手指向西北天际，“十三星连珠异动，星轨交错，娘娘的因果不在当下，而在远方。”

　　楚楚心头一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西方星辰与娘娘命数纠缠，至于其中奥妙......天机难测，臣也只能言尽于此。”

　　这番话似答非答，却让楚楚遍体生寒——他究竟看出了多少？

　　楚楚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大师既说天机难测，那这些星象之说，可会传入第三人耳中？”

　　姚广孝垂眸，唇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娘娘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亦不传妄语。今日所言，止于你我，散于风中。”

　　他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至于世间因果......待机缘到时，自会明朗。”

　　这番话让楚楚稍稍安心，却又不免更加困惑，心中巨震，面上却强自镇定，“……多谢先生指点。”

　　姚广孝深深一揖，转身离去。玄色袈裟在秋风里翻卷如云，不多时便消失在宫墙尽头。

　　廊下忽然安静得可怕。

　　深秋的风掠过宫墙，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她脚边打着旋。那叶片干枯脆薄，每一声轻响都像是时光碎裂的声音。远处殿宇的琉璃瓦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失了往日光彩，连成一片沉郁的剪影。

　　楚楚自立在长长的回廊下，身影被斜阳拉得细长。朱棣给的耳坠在腕间发烫，姚广孝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她抬头望向四四方方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像一片无根的落叶，在这六百年前的深宫里打着转，不知终将飘向何方。

　　风更冷了，楚楚环住双臂，却抵不住从心底漫上来的寒意。

　　……

　　夜间。

　　楚楚坐在院中的木榻上，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勾勒出她单薄的侧影。

　　她脑海中无数次闪回着姚广孝的话语。

　　西方……她记得《西游记》里孙悟空去了西天取经，小玩子编她俩的身世都是花果山的猴子，那她是不是也要跑去西天吧？

　　这事简直离谱到可笑……

　　楚楚掰手指算了算，她来到明朝应该有十年了吧，洪武二十五年，那年太子朱标去世，洪武三十五年，建文帝身死，永乐帝即位……

　　十年了……

　　她的爹地妈咪在得知她失踪后的消息不知道该有多着急，他们二老早就该白发苍苍了吧。

　　还有她的同事同学，她的上司。

　　还有朱第……

　　她想，朱第或许早就该忘了她了，他应该早就结婚生子，展开自己的人生……

　　就当张楚楚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果小玩子真的回去了，她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亲朋好友报个平安，哪怕这个事情听起来多么天方夜谭，但是她最起码还好好的活着，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永远也回不去的时空。

　　十年光阴在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清晰，她望着天边那轮明月，仿佛能穿透时空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朱棣走进院子时，月光下的楚楚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幻影，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眼角闪着未干的泪痕。

　　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坐在她身旁，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侍立在侧的婢女们早已识趣地垂首退至远处，将这一方天地留给这对有情人。

　　“想家了？”朱棣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

　　楚楚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识了十年的男人，轻声道：“朱棣，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十年。”他答得毫不犹豫，这个数字早已刻进他的骨血，尽管他们聚少离多，真正相守的时光屈指可数。

　　“是啊，都十年了……”她的声音飘忽如烟，“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得让我都记不清了……”

　　朱棣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指尖贴在自己掌心，“如眉，你曾经与我说过，我就是你的故乡。那么从今往后，你都不要离开我。”

　　这一刻，姚广孝那句“因果不在当下，而在远方”的话在朱棣心头掠过。

　　朱棣虽无法全然理解她来自怎样的地方，却清楚地知道，她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困在了这里，困在了他的身边。这让他既心疼她的愁怨，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一丝庆幸，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他害怕这困住她的枷锁某日会突然消失，害怕她会像出现时那样，毫无征兆地离去。

　　朱棣凝视着她的眼睛，望进那氤氲着水汽的眸底深处，仿佛要将自身的存在烙印进她的灵魂。

　　他收紧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如立血誓，“如眉，我不要你记得故土，我要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能展颜。山河可改，星月可移，我朱棣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楚楚的泪水再次涌出，在这个遥远而陌生的时空里，她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可以依托的温暖与踏实，就像在无边无际的漂泊中，终于触到了一方坚实的岸。

　　朱棣见此忽而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殿，月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将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殿内烛火摇曳，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榻上，如同对待稀世珍宝。锦帐缓缓垂落，隔出一方只属于彼此的天地。

　　朱棣的吻轻柔落下，从轻颤的眼睫到微启的朱唇，他的掌心抚过她纤细的腰肢，在那道旧伤处格外轻柔。

　　“这里就是你的归处，”他在她耳畔低语，气息灼热，“我永远都是你的归处。”

　　细碎的呜咽被吞没在相贴的唇间，楚楚在他怀中瘫软如水，每一个战栗都被他细心察觉，每一次轻喘都得到温柔回应。

　　夜色渐深，帐内暖意却愈浓，烛光将交叠的身影投在帐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