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一行快马加鞭赶回天元宗时,暮色正顺着擎云峰的雪线漫下来。
远远望去,往日云雾缭绕的主峰竟笼着层铅灰色的阴云,像是被谁倒扣了口巨锅,连山脚下那株千年古松的针叶都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
"这不对劲。"江羽裳的冰玉簪在袖中轻颤,她素白的裙角被风卷起,"宗门护山大阵的灵光...被什么东西压下去了。"
周逸尘握紧腰间的铁锏,指节发白:"老子上回见这种天,还是十年前魔兽潮破了青岚关——当时天上的云跟泼了墨似的。"
话音未落,山道上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七道身影如苍鹰般掠下,为首者玄色道袍上绣着金线执法纹,正是执法长老秦昊。
他腰间悬着的"断妄剑"嗡鸣不止,剑尖直指林辰咽喉:"林辰,你可知罪?"
林辰脚步微顿,目光扫过秦昊身后那几个执法弟子紧绷的神情,面上却浮起恭谨笑意:"弟子不过是与几位好友外出历练,不知犯了何罪?"
"历练?"秦昊冷笑一声,袖中抖出半张残图——正是他们在祭坛捡到的那张。
残图上的灵气波动还未消散,"有人目击你们闯入南荒古祭坛,那是宗门禁地!
更甚者,你们还动了祭坛下的禁碑?"
周逸尘刚要开口反驳,被林辰不动声色地扯了下衣角。
他垂眸盯着地面,声音放得更低:"弟子等确实误闯,本想退出时却触发了机关。
至于禁碑...我们只看到一行字,再无其他。"
秦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江羽裳腰间的冰玉簪上。
那簪子此刻正泛着冷冽的幽光,像是在抗拒什么。
他眯了眯眼,语气陡然转寒:"既是误闯,便将所见所闻如实招来。
尤其是'天元之心'的线索——莫要让老夫动刑。"
林辰心头一凛。"天元之心"四字从秦昊口中说出,竟带着种近乎贪婪的颤音。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将江羽裳和苏墨挡在身后:"弟子实在不知什么天元之心,若长老不信,不妨去问守祭坛的外门执事。"
秦昊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罢了,你既是内门弟子,随我去执法堂说个清楚。
至于这几位..."他瞥向周逸尘和苏墨,"便留在演武场等候。"
林辰眼角微跳。
这分明是要将他们分开盘问。
他假装踉跄半步,袖中滑落枚青色玉符——那是与江羽裳约定的暗号。
江羽裳垂眸扫过,指尖轻轻点了点鬓角的冰玉簪,转身时发梢扫过苏墨耳畔:"苏兄弟,我记得你说想看看新到的外门典籍?"
苏墨立刻会意,挠着头赔笑:"对啊对啊,我这散修没见过大世面,正好跟周大哥去经阁开开眼。"
周逸尘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林辰冲他微微颔首,立刻粗声粗气应下:"走!
老子还没摸过宗史阁的檀木书架呢!"
待众人散去,秦昊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挥退左右,压低声音道:"林辰,你当真以为能瞒过老夫?
三日前,青霄峰的李长老在闭关时暴毙,死状与百年前天元之心异动时如出一辙;昨日,丹鼎峰的张师叔说在炼丹房闻到腐尸味——你带着残图回来,当真是巧合?"
林辰心头剧震。
他想起在祭坛时江羽裳说的"祖脉走向图",又想起初代祖师说的"逆天命之人",喉间突然发苦。
面上却仍维持着困惑:"长老,弟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秦昊突然掐了个法诀,林辰只觉识海一痛,一段记忆被强行拽出——竟是他在祭坛捡起残图时的画面!
林辰瞳孔骤缩。
他没想到秦昊竟会用"搜魂术"!
但《太清玄元炼体诀》修的是肉身与神魂同强,那道搜魂的法力刚触到识海,便被一层金芒弹开。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趁机踉跄着撞向旁边的石狮子,借势将染血的帕子塞进石缝——那是给江羽裳的第二个暗号。
"好个《太清玄元炼体诀》!"秦昊盯着他识海的金芒,"
林辰任由他押着往前走,目光却扫过演武场旁的银杏林。
那里有片叶子正不自然地晃动——是苏墨在打手势,意思是"宗史阁被封了"。
他心下更沉,表面上却露出苦笑:"长老,我这伤...能不能先去丹鼎峰讨颗疗伤药?"
"伤?"秦昊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等你交了天元之心,别说疗伤药,老夫亲自给你求颗洗髓丹。"
林辰被推进执法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借着烛火扫过四周,发现平时威严的执法堂竟空无一人,连供奉的"清规碑"都被撤了下去,露出后面斑驳的石壁。
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随着他的靠近泛起暗红的光。
"这是..."他刚要细看,身后传来锁门声。
秦昊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林辰,你可知天元之心是什么?
那是支撑宗门千年的祖脉灵核,是能让人一步登仙的...造化!"他的指尖划过石壁上的符文,"三百年前,上代掌门就是因为想独占天元之心,才被反噬而亡。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在..."
"在主峰大殿的地下法阵?"林辰突然开口。
他刚才在石狮子旁听到两个路过的外门弟子闲聊——"你说长老们最近总往大殿跑,莫不是在开什么见不得人的会?""嘘!
我昨日值夜,看见大殿下的地砖在发光,像...像阵纹!"
秦昊的动作顿住,可最近那恶念越来越强,连老夫都快压不住了..."他一步步逼近,"所以你必须交出天元之心的新宿主,否则整个天元宗都得给那恶念陪葬!"
林辰后退到石壁前,突然触到一处凸起。
他心念电转,想起江羽裳说的"祖脉走向图"与地图吻合,又想起祭坛下的"因果循环,唯勇者破",猛地一掌拍在凸起处——石壁轰然裂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你!"秦昊没想到他会来这手,断妄剑"唰"地出鞘,"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辰顺着阶梯狂奔而下,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冷气:地下是座足有百丈的圆形法阵,无数骨珠串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垂下,锁着中央一颗漆黑的珠子。
那珠子表面浮着暗红纹路,正"咕嘟咕嘟"冒着黑泡,每冒一个泡,上方的主峰便震颤一下。
"那是...天元之心的恶念?"林辰想起宗史阁记载的只言片语——"天元之心分善恶,善养宗脉,恶噬生灵"。
他刚要靠近,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想跑?"秦昊的断妄剑擦着他耳际划过,在石壁上留下深痕,"这法阵是我花了十年祭炼的,你以为能逃出去?"
林辰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那是苏墨特制的淬毒暗器。
秦昊挥剑劈开,却见林辰突然矮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向法阵边缘的骨珠锁链。"咔嚓"一声,锁链断裂,黑珠的颤动更剧烈了。
"你疯了!"秦昊急得脸色发白,"这锁链一断,恶念会提前苏醒的!"
"那又如何?"林辰抹去嘴角的血,眼中金芒大盛——这是《太清玄元炼体诀》运转到极致的征兆,"总比被你灭口强!"
就在两人对峙时,头顶突然传来清脆的猫叫。
银月化成人形从梁上跃下,手中掐着引雷诀:"主人,我来帮你!"她指尖跃动的紫色雷光劈向秦昊,却在触到他护身灵光时炸成一片银雾——竟是障眼法!
"小畜生!"秦昊被激怒,断妄剑划出半圆,银月躲避不及,左肩被划开道血口。
林辰趁机扑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周身金芒凝成铠甲——这是炼体诀第三重"金身境"!
"给我破!"他一拳轰向秦昊胸口。
秦昊虽有结丹期修为,却没料到肉身能强到这种地步,被直接轰飞撞在法阵上。
黑珠的颤动突然变得疯狂,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摇晃,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坍塌声。
"快走!"林辰扛起银月往阶梯跑,刚冲到地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主峰上空的黑云已凝成漩涡,无数细小的雷蛇在云中游走;演武场的青石板裂开缝隙,渗出乌黑的血水;更远处,宗史阁的方向腾起火光——是江羽裳和苏墨出事了?
"林辰!"周逸尘从浓烟中冲来,脸上沾着血,"宗史阁被人放火烧了,我只抢出半本《历代灾异录》!
上面说...说天元之心的恶念苏醒时,会有'天倾地裂,灵脉枯竭'之兆!"
林辰接过那半本书,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若恶念现,唯善宿主可镇之,否则...万劫不复。"他抬头望向擎云峰顶,那里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下面泛着幽蓝光芒的岩石——与祭坛下的青石板纹路一模一样!
"林辰!"熟悉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青阳子的身影浮现在黑云之中,他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做出选择——是用天元之心的善念镇压恶念,还是..."
"还是怎样?"林辰大声追问,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抓住脚踝,猛地往下一拽。
视野天旋地转间,他看到江羽裳正从火海中跑来,苏墨举着引火符在与执法弟子缠斗,周逸尘的铁锏已经断成两截,而银月正咬着牙往他掌心塞疗伤丹。
"稳住!"他咬着牙运转炼体诀,周身金芒如烈日般炸开。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我林辰,从不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