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再睁眼时,首先触到的是江羽裳掌心的冷。
她跪坐在青石板上,将他的头垫在自己膝头,指尖正按在他颈侧,眉峰紧拧成一道冷硬的线。
林辰想开口,喉咙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醒了?”周逸尘的影子笼罩下来,短刀还攥在手里,刀背沾着暗红血渍。
他蹲下身,粗糙的指节重重磕了下林辰的肩,“刚才你血都快流干了,裳儿姐硬是用冰魄诀给你冻住伤口——再晚半刻,老子就得给你收尸了。”
林辰想笑,却疼得倒抽冷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件染血的外袍里,左肩的伤处结着层薄冰,冰面下的血肉翻卷如烂泥。
江羽裳的指尖微微发抖,冰蓝色的灵力从她袖口渗出,正顺着他的血管往伤口里钻。
“幽冥宗的追踪符。”苏墨突然从前方折返,发梢还滴着水——显然他刚去探过密道岔口。
少年攥着半张焦黑的符纸,眼睛亮得反常,“我烧了他们三张,但铁血那老东西修的是血煞功,血气重得像座血山,就算没符也能追着味儿来。”
林辰的手指在地上抠出道浅痕。
他记得昏迷前最后一幕是铁血的剑尖刺穿右肩,记得江羽裳跨出密道时裙角扫过他手背的温度。
现在他能闻到风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铁血的血气,正顺着山梁往这边压过来。
“古籍里的山洞。”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东离峰后山,三棵合抱老松围成的凹地……洞外有株百年紫灵草。”
江羽裳的手顿住。
她低头与林辰对视,瞳孔里映着他泛青的脸,忽然明白过来:“你说过,那处是……?”
“医圣隐居地。”林辰咳出点黑血,染脏了她雪色衣袖,“我在藏经阁翻《天元杂记》,上面说……说那老人五十年前就断了与宗派的往来,但……但他的医道……能活死人。”
周逸尘的短刀“当”地插在地上。
他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活死人行不行老子不管,能让这小子站起来扛刀就行。裳儿姐,我背他。”
“我来。”江羽裳将林辰打横抱起,冰魄诀运转到第三层,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她转身时,发间银铃轻响,“苏墨探路,逸尘断后。铁血的剑伤带毒,林辰撑不了半个时辰。”
山路比林辰记忆中更陡。
江羽裳的脚步越来越重,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碾出深痕。
林辰贴在她胸口,能听见她心跳如擂鼓——这姑娘向来清冷,连被内门长老当众夸奖时都不曾乱了呼吸。
他想开口说放我下来,却见她睫毛上结了层霜,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苏墨的欢呼像把刀劈开寒风。
林辰勉强抬头,只见三棵老松的枝桠在头顶交织成棚,松针上挂着冰棱,而松棚下的凹地里,果然立着株半人高的紫灵草,叶片泛着幽紫光泽,正中央结着颗拇指大的红果。
洞门藏在紫灵草后。
周逸尘用刀背一敲,石板“咔”地裂开条缝,药香混着暖意涌出来,像只温柔的手托住众人冻僵的身子。
“好浓的药气。”苏墨抽了抽鼻子,伸手去摸洞壁上挂着的药囊,“这是千年人参的味道?还有……九叶灵芝?”
“擅动药草者,断指。”
苍老的声音从洞底传来。
林辰循声望去,只见石桌后坐着位白发老者,鹤氅上沾着星点药渍,正捏着截青竹在看一本泛黄的医典。
他的眼睛浑浊却明亮,像两口古井,倒映着洞外的天光。
江羽裳立刻放轻脚步,将林辰平放在石床上。
老者却已走到近前,枯瘦的手指搭上林辰手腕,瞳孔突然一缩:“《太清玄元炼体诀》?第五重?”
林辰想点头,却疼得抽了口气。
老者的手指在他伤处轻轻一按,冰面“咔嚓”碎裂,露出下面翻卷的血肉。
林辰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老头的手比铁血的剑更利,竟直接按到了骨茬上。
“血煞剑伤,混合了幽冥宗的腐骨毒。”老者扯下腰间药囊,倒出把淡绿药粉撒在伤口上,“普通丹药治不了,得用我这《九转生肌诀》。不过……”他忽然抬眼,目光像两把刀扎进林辰眉心,“这诀要配合炼体诀的气血运转,你可敢?”
“敢。”林辰咬着牙,血沫从嘴角溢出,“只要能活,什么都敢。”
老者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牌,上面刻着些歪扭的符文:“我是医圣莫归,五十年前被逐出师门,就为不肯用医术帮人杀人。”他将玉牌按在林辰心口,“这诀要引气血共鸣,你运转炼体诀,我帮你导气。”
林辰感觉有股热流顺着玉牌钻进来,直冲天灵盖。
他本能地运转《太清玄元炼体诀》,第五重的淡金纹路从皮肤下浮起,却在触及热流时突然变了颜色——那是种更鲜活的赤金,像熔金泼在玉上。
“好!”莫归的眼睛亮得惊人,枯手成爪按在林辰丹田,“引气入脉!让你的气血烧起来!”
林辰的血管开始发烫。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一下下撞得胸腔发疼。
伤处的药粉正在融化,带着股辛辣的甜,顺着血肉往骨头里钻。
他看见江羽裳站在石床旁,指尖掐着法诀,冰蓝色灵力若有若无地护着他;周逸尘靠在洞壁上,短刀横在膝头,眼睛盯着洞外;苏墨蹲在药架前,正偷偷往怀里塞枸杞——这小子,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贪小便宜的毛病。
“气血共鸣,成!”莫归突然大喝。
林辰只觉体内有团火“轰”地炸开,原本撕裂般的痛意竟淡了下去。
他撑起上半身,看见左肩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翻卷的血肉像被无形的手抚平,最后只留下道淡红的疤痕。
“这……这是第六重?”林辰颤抖着摸向自己的手臂。
他能感觉到肌肉里涌动着更磅礴的力量,连骨头都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是要重新淬炼一遍。
“不止。”莫归退后半步,捋着白须笑,“《太清玄元》本就该与医道同修。你之前只练了肉身,却没练气血——现在好了,你的气血能养肉身,肉身能蕴气血,往后硬接法宝都不止扛三剑。”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林辰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头,与周逸尘对视——那汉子的短刀已经出鞘,刀刃映着洞壁的火光,泛着冷冽的光。
江羽裳的指尖凝聚出冰锥,苏墨的手从药架上收回,悄悄摸向腰间的飞针。
“血……血煞功的味道。”苏墨的声音发颤,“是铁血!”
林辰翻身下石床。
他感觉体内的气血还在沸腾,赤金纹路在皮肤下流动,像条随时要破体而出的龙。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神经上。
莫归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老者的目光扫过洞外,又落回林辰脸上,眼底有赞许,有期待,还有几分深意:“去罢。你的气血共鸣,该见见真章了。”
林辰握紧破妄刀。
刀身泛着红光,与他皮肤下的赤金纹路相呼应。
他望向洞外透进来的天光,听见铁血的笑声像夜枭般刺耳:“小崽子,老子看你还能往哪跑——”
剧痛让林辰的神识有些模糊?
不,现在他的神识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望着江羽裳冰蓝色的裙摆,周逸尘紧绷的肩背,苏墨攥得发白的飞针,突然笑了。
《太清玄元炼体诀》……还能再强吗?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有了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