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晨钟撞破夜色时,林辰的玄色衣摆正被山风掀起一角。
他袖中青铜令牌贴着皮肤发烫,那是风无痕留下的杂役堂身份凭证——边缘刻着"癸字柒拾叁号"的凹痕,摸上去像道旧疤。
"辰哥。"周逸尘粗粝的手掌拍在他肩头,这位昔日总爱叼着狗尾草的好友此刻束起乱发,腰间别着柄淬了麻药的短刃,"云姑娘说接应点在西墙第三棵枯松后,我背了两袋杂役服,够咱们混进外门。"
林辰转头,月光在江羽裳眉梢镀了层银。
她本是内门仙子,此刻却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发间金簪换成根竹篾,见他望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我用敛息散掩了灵脉,他们查不出筑基期修为。"
"苏墨呢?"林辰问。
话音未落,左侧灌木丛传来窸窣响动。
原本清瘦的少年人不知何时变了模样:圆脸肿眼,左颊有道假疤,正挠着后颈傻笑:"属下扮成刚被收编的散修,这副尊容够普通了吧?"他摊开手,掌心躺着团黏糊糊的易容胶,"等会进了宗,我去杂役堂领活,顺手摸点东西。"
林辰点头,目光扫过四人。
云梦站在最末,素白裙角沾了草屑——她方才在崖边用传讯蝶确认过路线,此刻正将半块碎玉塞进他掌心:"这是炼药坊的钥匙,当年我替大长老试药时藏的,如今那坊废了十年,不会有人查。"
碎玉边缘锋利,扎得林辰掌心微痛。
他望着幽冥宗方向,晨光里那座黑黢黢的山门像巨兽张开的嘴。
风无痕临走前那句"小心身边的人"突然在耳边炸响,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玄铁剑,剑鞘上的云纹随心跳轻颤。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踏下石阶。
混入外门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五人扮作新招揽的散修,跟着带路的杂役穿过三道门岗。
每过一处,林辰都能感觉到神识扫过——那是巡逻弟子的灵识,像冰锥扎在皮肤上。
他垂眸盯着脚面,呼吸刻意放得粗重,直到听见带路杂役喊:"癸字区到了,领了号牌自去干活。"
废弃炼药坊藏在药园最深处。
推开朽木门时,霉味裹着陈药香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碎丹瓶,蛛网在梁上织成银帘。
云梦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当年这里炼过'锁魂丹',大长老怕秘密泄露,杀了所有药童。"她踢开脚边半块焦黑的骨片,"现在连守园弟子都不愿来。"
林辰反手闩上门。
江羽裳取出净尘符拂过石桌,石面上立刻落了层薄灰——这符只能去浮尘,去不掉十年积垢。
周逸尘把装杂役服的布袋甩在地上,金属碰撞声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乱飞:"我去守门口,有动静吹三声竹哨。"他摸出根青竹哨,指腹在哨口抹了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火折子忽明忽暗。
"苏墨。"林辰转向易容后的少年,"你擅长什么?"
"偷。"苏墨咧嘴笑,假疤跟着扯动,"杂役堂今日要打扫演武场,我混进去擦兵器架。
他们藏密档的地方总在最严实处——"他指了指自己左眼,"昨日踩点时见执法堂弟子往演武场地下搬箱子,锁是九孔梅花锁,我带了万能钥。"
林辰从怀中摸出枚玉瓶抛过去:"里面是'忘忧散',若被发现,撒他脸上。"
苏墨接住玉瓶,指节在瓶口敲了敲:"辰哥放心,我若没回来——"
"不会。"林辰打断他,"你有三个时辰。"
苏墨走后,药坊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江羽裳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林辰腰间玄铁剑上:"你方才在山路上摸了七次剑。"
"风无痕的话。"林辰扯下伪装用的络腮胡,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说'未必都是朋友',可我们五人里......"
"是我。"云梦突然开口。
她站在阴影里,火光照不到眼尾,"大长老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上个月被我毒杀了。
但或许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她掀起衣袖,腕间有道暗红刺青——幽冥宗死士的标记,"他们给我下了'同心蛊',若我背叛,蛊虫会啃食心脏。"
林辰瞳孔微缩。
他见过同心蛊的惨状:中蛊者会在七日内浑身溃烂,最后心脏变成一滩血水。
"所以你才急着帮我?"
"我想看看,"云梦指尖抚过腕间刺青,声音轻得像叹息,"有没有比死亡更值得的事。"
这时,石桌上的传讯玉符突然发烫。
林辰神识探入,里面是苏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演武场地下密室,第三排木箱,密档在青铜匣里。
我偷了钥匙,现在往回赶。"
江羽裳的手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她内门弟子的信物,此刻正微微发烫。
林辰知道,她在担心苏墨的安危,但最终只是说了句:"他比看起来更稳。"
半个时辰后,苏墨撞开木门冲进来。
他脸上的假疤蹭掉一半,右手攥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指缝里渗着血:"那锁比我想的难,划了道口子。"
林辰接过匣子,指尖刚碰到锁扣,匣身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他神识一探,发现锁着层禁制,便取出玄铁剑轻轻一挑——剑鸣如龙吟,禁制应声而碎。
匣中躺着一卷羊皮纸,边缘焦黑,显然被反复焚烧过又修补。
林辰展开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玄皇转世,眉心金印,掌中有星图......"
"等等。"他的声音突然发紧,手指停在某行字上,"幽冥宗于北境古墓寻得残魂碎片,以封魔阵引其觉醒......"
江羽裳凑过来看,发间竹篾扫过他手背:"这是......你的前世?"
林辰没有回答。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玄色长袍被狂风掀起,脚下是万丈悬崖,身后跪着成百上千修士,他们额头贴着地面,齐声喊着"玄皇"。
最清晰的是掌心的刺痛——那里有个淡金色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像被火灼烧。
"林辰?"江羽裳的手按在他额头上,"你在发抖。"
他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玄铁剑不知何时出鞘三寸,剑鸣如泣如诉。
云梦盯着他掌心:"那是......玄皇印?"她的声音发颤,"大长老说转世之身会有此印,我还以为是骗我的......"
"砰!"
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打断了一切。
周逸尘踉跄着退进来,左肩插着支淬毒短箭,鲜血浸透青衫:"巡逻队!
他们说接到线报,有外敌混入!"
林辰瞬间将密档塞进怀中,玄铁剑完全出鞘。
门口站着个外门弟子,腰间玉佩是六瓣冰花,正举着传讯玉简冷笑:"好个杂役,身上竟有筑基期灵气!"他指尖掐诀,玉简爆发出刺目红光,"我已传讯执法堂,你们——"
周逸尘的短刃破空而来。
那弟子偏头躲过,却被苏墨撒出的忘忧散迷了眼。
林辰趁机冲上前,剑柄砸在他后颈。
弟子瘫软在地时,江羽裳已摸出他腰间的传讯玉简,神识扫过的瞬间脸色煞白:"朱雀的命令:监视癸字柒拾叁号杂役,若有异状格杀勿论。"
"风无痕的令牌泄露了身份。"林辰攥紧玄铁剑,剑身上的云纹泛起红光,"他们早有准备。"
"现在怎么办?"苏墨扯下脸上的假疤,露出原本清俊的面容,"执法堂一刻钟就能到!"
林辰望向云梦:"藏经阁怎么走?"
"后山千竹峰,守阁弟子是三长老的人。"云梦的手指在石桌上划出路线,"但大长老设了困阵,没有他的令符——"
"我有。"林辰摸出方才从巡逻弟子身上搜出的玉佩,六瓣冰花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他是执法堂的人,这玉佩能开困阵。"
江羽裳抓住他手腕:"你要去藏经阁?太冒险了!"
"玄皇的秘密在那里。"林辰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金印烫得她指尖发疼,"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在等我。"他转向苏墨,"你和羽裳从密道撤离,去南山脚找风无痕。"又看向周逸尘,"你带他们,若遇追兵......"
"我知道。"周逸尘扯下衣襟缠住左肩的箭伤,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护好他们是应该的。"
"云梦。"林辰将玄铁剑递给江羽裳,"跟我去藏经阁。"
云梦点头,从袖中取出瓶解药塞进江羽裳手里:"这是同心蛊的解法,若我回不来......"
"走!"林辰拽着云梦冲出药坊。
晨雾未散,他们的身影很快融入竹林。
身后传来执法堂弟子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当林辰踏入藏经阁的那一刻,门内涌出的气息让他脚步顿住。
那是种熟悉到刻进骨髓的感觉,像久别重逢的旧友,又像沉睡多年的记忆突然苏醒。
他抬头望向阁顶,那里悬浮着块玄色玉牌,牌上刻着两个古字——玄皇。
"原来你在这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震颤。
身后,云梦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那是大长老亲自赐予的"弑魂刃",刃上的毒能让元婴修士瞬间暴毙。
她望着林辰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将匕首重新插回鞘中。
阁外,执法堂的火把照亮了半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