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荒原,赤日如炉,烤得大地龟裂,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硫磺与焦土混合的灼热气息。
林辰率领着百名体修,如同一群沉默的孤狼,在无垠的荒野上潜行。
他们昼伏夜出,已经整整三天。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风霜与疲惫,但眼中的火焰,却比头顶的烈日更加炽烈。
正午时分,本该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天色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粘稠如墨的阴影,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将光线一寸寸吞噬。
“戒备!”林辰低喝一声,脚步猛地顿住。
他身后的百名体修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肌肉贲张,周身气血翻涌,如一张拉满的巨弓。
话音未落,三道刺目的赤光撕裂昏暗的天幕,仿佛三柄来自九天的审判之剑,精准地钉在他们前方百丈、以及左右两侧的退路上,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囚笼。
赤光落地,化作三团熊熊燃烧的赤金火焰,火焰中,数十道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身着统一的赤金长袍,袍上绣着繁复的火焰纹路,面容冷漠,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而霸道,与体修们灼热的气血截然相反。
为首之人身材高瘦,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罗盘中心一簇微弱的火苗正剧烈摇曳,指向林辰一行人。
他冰冷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南域火种,擅离故土,邪火乱命,当诛!”
“清火使!”周逸尘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这些便是传说中仙统的走狗,专门负责“清理”仙统之外不受控制的火种。
他们不修肉身,不炼气血,专修一种名为“焚命玄法”的诡异道术,能够直接抽取生灵的命源火种。
“结焚命阵!”为首的清火使一声令下,数十名清火使同时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身上的赤金长袍无风自动,一道道赤金色的能量丝线从他们体内射出,在半空中交织,瞬间构成了一座覆盖方圆千丈的巨大法阵。
法阵成型的刹那,一股无形的、阴寒至极的吸力笼罩了所有体修。
众人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沉,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穿透了他们的胸膛,要将他们体内那团赖以生存的命源之火硬生生拽出去!
“啊!”一名年轻的体修发出一声惨叫,他掌心的青金火焰明灭不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守住心神!抱元守一!”林辰暴喝如雷,声浪滚滚,暂时驱散了那股侵入心神的寒意,“这是焚命阵,他们要抽我们的火!”
众人闻言,纷纷咬紧牙关,全力运转自身的炼体诀,以磅礴的气血之力死死护住胸口那一点微弱的火苗。
一时间,百名体修身上都蒸腾起滚滚热浪,与法阵的阴寒之力激烈对抗,形成了一片扭曲的光影。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法阵吸引时,林辰的身形微微一沉,右脚看似不经意地在龟裂的地面上轻轻一碾。
没有人注意到,一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光的火种碎片,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他埋入了脚下三寸的尘土之中。
他早有准备!
自地宫之行后,他便预感到仙统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清火使的出现,正在他的意料之内。
“负隅顽抗,愚不可及。”为首的清火使冷笑一声,手中罗盘光芒大盛,“焚天!”
法阵的吸力骤然增强了十倍!
体修们组成的防御阵线瞬间岌岌可危,数人的护体气血被撕开裂缝,体内的火种摇曳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辰双目猛地睁开,其中精光爆射。
他非但没有去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自身的炼体诀运转到了极致,磅礴的气血之力不再护身,而是如同一条狂龙,顺着他的双腿,疯狂地灌入大地深处!
“炼体诀,引地脉!”
他脚下那片被埋入火种碎片的大地,仿佛一颗被注入岩浆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搏动起来。
南域荒原之下,本就蕴藏着丰富的地火硫气,此刻被林辰以自身气血为引,再以那枚蕴含着命源之力的火种碎片为引信,瞬间点燃!
刹那间,天崩地裂!
轰隆——!
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响,众人脚下的大地猛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赤红色岩浆,如同苏醒的远古怒龙,咆哮着冲天而起!
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火柱拔地而起,其势之猛,竟将清火使布下的焚命阵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直冲云霄,将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天空都染成了末日般的赤红!
“天罚再临!阻火者,天诛!”
林辰立于火柱之侧,黑发狂舞,衣衫猎猎。
他高举手臂,声音借助地火喷发的巨响,传遍四野,宛若神明降下的审判之音。
所有清火使骇然抬头,只见那通天火柱之中,高温扭曲了光线,竟隐隐形成了一道模糊而威严的巨大神影,正漠然地俯瞰着他们。
那股源自天地的、纯粹的毁灭威压,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焚命玄法都为之颤抖。
“天……天罚……”为首的清火使脸色剧变,心神出现了刹那的失守。
他们虽为仙统走狗,却也对天地之力怀有本能的敬畏。
就是现在!
“羽裳!”林辰低喝。
一直蓄势待发的江羽裳双眸之中,瞬间有无数细密的银色丝线浮现、交织,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命运轨迹。
她的织命之眼,看到了焚命阵能量流转的每一个节点。
“破!”她素手凌空一点,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精准地刺入法阵最薄弱的一处节点。
嗡!原本运转流畅的焚命阵猛地一滞,能量流动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逸尘,就是那里!破阵眼!”
“交给我!”周逸尘早已蓄力待发,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携带着万钧之力,悍然撞向被江羽裳扰乱的那个阵眼。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霸道的肉身之力!
咔嚓!
一声脆响,仿佛琉璃破碎。
那名负责主持阵眼的清火使如遭雷击,狂喷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整个焚命阵随之剧烈摇晃,光芒黯淡,最终彻底崩溃。
“走!”林辰一声令下,率领众人趁着地火之威尚未散尽,从被撕开的缺口处闪电般突围而出,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荒原的尽头。
夜幕降临,脱险的众人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扎营。
篝火升起,驱散了荒原的寒意,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辰没有休息,他摊开那张从地宫中得到的地图残片,将其放在火光下仔细端详。
“林辰大哥,你在看什么?”周逸尘凑过来,好奇地问。
“我在想,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林辰的目光落在地图残片上那四个触目惊心的血字上——“血祭千人”。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那四个字,沉声道:“你们看,这四个字的笔迹,与其他部分的古朴篆文截然不同。墨色更新,笔锋更利,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杀伐之气。这不像是记录,更像是……有人在后来故意篡改,想要误导看到它的人。”
众人闻言,纷纷围了过来。经林辰这么一提醒,他们也看出了端倪。
林辰将地图收起,又回想起昨夜在地宫石壁上看到的那些模糊壁画,以及清火使的出现,一个大胆的推断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仙统想要的是独占归墟之门,所以他们用清火使来‘清理’我们这些不受控制的火种。如果开启命源火芯真的需要血祭,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在暗中推波助澜,等我们自相残杀,或是将我们圈养起来当作祭品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所以,真正的开启之法,绝非杀戮!地宫壁画上描绘的,是百人围着火芯,共同举起火焰的场景。我猜,‘血祭千人’是谎言,真正的钥匙,是‘同心同火’!”
“同心同火?”江羽裳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没错!”林辰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唯有百名以上拥有命源火种的体修,心意相通,信念统一,让我们的火种产生共鸣,才能激活那沉睡的命源火芯!仙统篡改地图,就是为了让我们内斗,让我们恐惧,让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同心同火’的条件!”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一簇青金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悄然燃起,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我们不是走向祭坛的祭品,我们本身,就是火种的传承者!我们手中的火焰,就是开启未来的钥匙!”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沉默了片刻后,周逸尘第一个响应,他大笑一声,同样在掌心燃起了自己的火焰。
“说得好!我周逸尘的命,只信我自己,不信什么狗屁仙统!”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一簇簇青金色的火焰在寂静的荒原上接连亮起,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百名体修,百颗心脏,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紧密连接在一起。
夜空之下,这片摇曳的火海,宛如星河坠落大地,壮丽而神圣。
七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终点——葬火渊。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道横亘在大地上的巨大裂谷,深不见底,仿佛是太古神魔挥剑斩出的伤疤。
深渊之中,没有炙热的岩浆,反而缭绕着一缕缕寂静燃烧的黑色火焰,散发着吞噬一切光芒与生机的死寂气息。
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的酣睡呼吸,从渊底隐隐传来。
周逸尘自告奋勇,将特制的绳索固定在渊边的巨石上,凭借着强悍的体修之力,第一个垂降而下。
半晌之后,渊底传来他带着震惊的回应:“下面……下面有一座祭坛!是倒悬着的!坛心……坛心有一块青铜残碑!”
林辰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身形如鹰,沿着绳索疾速滑下。
当他踏上渊底的土地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竟是头下脚上地倒悬在深渊的穹顶,仿佛一个被颠倒的世界。
祭坛的中心,一块古老的青铜碑半嵌其中,上面布满了繁复的纹路,唯独中心处,有一个与他手中碎片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
林辰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历经艰险才保住的火种碎片,缓缓地将其嵌入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当碎片完全嵌入的刹那,整座倒悬的祭坛猛地一震,青铜碑上,原本黯淡的纹路骤然亮起,一行行新的古篆大字,在光芒流转中浮现出来:
“火诏已立,命门将开;心火不熄,归墟自迎。”
就在林辰将碎片嵌入青铜碑的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域七座古城,城中心那早已熄灭了千百年的古老火坛,竟毫无征兆地同时自燃。
冲天而起的火焰,并非凡火的赤红,而是与林辰等人掌心别无二致的青金色,在夜空中熊熊燃烧,久久不灭。
更遥远的北方,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宫深处。
一名身着素白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然睁开了他闭合了百年的双眼。
他面前的桌案上,一个由星辰晶石打造的命盘,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咔嚓”一声,炸裂成无数碎片!
“归墟之门……竟被一群凡人火种触动了?!”老者眼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意与难以置信,整个仙宫都为之震动。
他猛地一拂袖,数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长老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传我仙统法旨!”老者的声音冰冷如万年玄冰,“通告南域所有附属宗门,所有体修,格杀勿论!归墟之门,只能由我仙统开启!”
命令传下,整个北方仙统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一场针对南域所有体修的、史无前例的血腥风暴,正在酝酿。
而此刻,葬火渊之底,林辰正静静地站在青铜碑前,感受着体内火种与整座祭坛产生的奇妙共鸣。
突然,他掌心那枚刚刚嵌入碑身的碎片,开始前所未有地剧烈震动起来,烫得他手心刺痛。
青铜碑上,那几行刚刚浮现的碑文之下,光芒再次流转,最后一行字,如同用鲜血书写一般,缓缓浮现:
“门开之日,旧命当斩;新火燃起,万灵皆反。”
斩断旧命?
万灵皆反?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深渊之中,那些寂静燃烧的黑色火焰开始剧烈翻腾,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在漩涡的中心,一道模糊不清、由黑焰构成的人形轮廓,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个低沉、沙哑,却又仿佛蕴含着雷霆之威的声音,在整个渊底回荡:
“……终于,有人点燃了火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