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色的命线在江羽裳的织命之眼下交错、崩裂、重组,最终在虚空中凝成一幅触目惊心的古图。
那不是山川地舆,而是一张以南域所有觉醒者命火为脉络,以北方地脉为骨架的活体封印图!
图的中央,一个狰狞的血色符号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正是那座矗立在北方死城的血碑。
江羽裳的脸色瞬间煞白,娇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血碑之下,埋葬的不是什么凶兽邪祟,而是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体修骸骨!
他们的命火残息被强行抽取,与无尽的怨念一同浇筑成了这座血碑的基石。
每隔百年,北方仙统便会以各种名义,诱骗或强掳上千名体修,将他们活生生献祭,用他们最新鲜、最旺盛的生命精气,来维持那座封印归墟之门的血碑。
而那被仙统奉为至宝,镶嵌在碑心的青铜,根本不是什么镇压邪物的圣物,而是初代火诏的一块核心碎片!
它被仙统以秘法炼化,成为了一把锁,一把名为“镇火之钥”的、专门用来镇压体修一脉气运的毒辣之锁!
“不……不对……”江羽裳失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愤怒,“他们不是在防门……他们是在防人!防的是我们体修!”
这惊天的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辰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那份平静之下,是早已沸腾到极致的杀意。
他缓缓抬眼,望向遥远的北方,声音冰冷刺骨:“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对身旁的周逸尘下令:“逸尘,你立刻率领三十名体修精锐,携带我分给你们的火种碎片,在南域边境,自东向西,连设九座虚火坛!”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只造声势,不求杀敌。将所有火种碎片的气息催发到极致,务必让北方仙统以为,我的主力将从南境正面强攻,为我争取时间!”
“是,尊主!”周逸尘没有多问一句,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带领三十名体修精锐,如一道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南方天际。
安排好佯攻后,林辰的目光落回到江羽裳身上,语气稍缓:“羽裳,你随我走。”
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气,眉心的心火纹骤然亮起,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一滴、两滴、三滴……殷红而滚烫的精血自他眉心渗出,悬浮于空中。
他并指如剑,以心火为引,将自身磅礴的气血注入其中。
“嗤啦——”
那几滴精血仿佛被点燃的烈油,瞬间燃烧起一层虚无的火焰,最终凝成一枚暗红色的符文,悄然烙印在他的掌心。
这便是“血火引”,一种以燃烧自身生命本源为代价,短暂屏蔽天机,隔绝一切命盘探查的禁术。
施展此术的瞬间,林辰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分,但他只是平静地握了握拳,感受着那股灼烧生命力的刺痛。
“我流的血,本就该烧在该烧的地方。”他淡淡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随后,他拉起江羽裳的手,身形一晃,两人便如鬼魅般融入了脚下的大地。
他们没有选择御空而行,而是借着荒原地火的余脉,在地下深处穿行,悄无声息地向着北方那座死寂之城潜去。
夜色如墨,死城之内,万籁俱寂。
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凝固了。
城中央的广场上,那座高达九丈的血碑,如一尊沉默的远古凶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碑身通体呈现出一种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体修生命。
这些名字如同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三千年来的血腥罪孽。
林辰与江羽裳的身影自阴影中浮现,他们仰望着这座用同族骸骨与怨念铸成的丰碑,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焚毁理智。
林辰的目光扫过碑面,最终定格在一处。
那里,本该镌刻着“林炎”二字的位置,却是一片诡异的空白。
没有刀痕,没有刻印,仿佛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被这块碑所拒绝,又像是一张沉默而又充满嘲讽的嘴。
林辰缓缓抬起手,并指划过手腕,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裂开,鲜血瞬间涌出。
他没有让血滴落在地,而是猛地向前一甩,将滚烫的鲜血洒向那片空白的碑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血珠尚未触及石碑,那镶嵌在碑心的青铜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股无形的吸力自碑心爆发,竟将林辰的鲜血凌空摄去,贪婪地尽数吞噬。
刹那间,整座血碑光芒大作!
碑面之上,那些原本静止的名字开始疯狂扭曲,血色光影交织,一幅三千年前的惨烈画面,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在二人眼前。
画面中,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被九道气息恐怖的身影围困在中央。
那人,正是先祖林炎!
他浑身燃烧着青金色的火焰,手持一柄由心火凝聚而成的巨斧,鏖战九天。
然而,那九人皆是仙统的合体期老祖,他们联手布下绝天大阵,耗尽了林炎的力量。
最终,林炎的心火被强行从胸膛中抽出,他的肉身被一根根淬毒的镇魂钉,活生生钉死在刚刚建成的血碑之上!
他的灵魂则被抽离出来,封印于那枚由火诏碎片炼成的青铜碑心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先祖!”
林辰双目赤红,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他看到的不是历史,而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仇恨!
献祭?不!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献祭,而是为了——认主!
“给我……醒来!”
林辰猛然引爆了掌心的“血火引”,《太清玄元炼体诀》第八重功法毫无保留地疯狂运转。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每一寸血肉都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
刹那间,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人形洪炉,磅礴的气血被尽数点燃,化为一道汹涌澎湃的“血火”洪流,逆着刚才鲜血被吸走的方向,狠狠地冲向了血碑的碑心!
他要用与林炎同源的血脉,用这燃烧生命的血火,去唤醒那被封印了三千年的体修英灵!
“轰——!”
血碑发出了一声震彻天地的悲鸣,剧烈地颤抖起来。
碑面之上,以那片空白为中心,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从碑内苏醒,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终于睁开了它的双眼。
“咔嚓……咔嚓……”
碑面不断崩裂,一道、两道、十道、百道……一道道纯粹由青金色火焰构成的虚影,挣脱了名字的束缚,自血碑中咆哮而出!
他们手持火焰凝聚的兵刃,身上带着远古战场上才有的铁血煞气。
这些,全都是被血碑吞噬的体修英灵!
他们没有迷茫,没有怨恨,在出现的一瞬间,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悬浮在半空,浑身燃烧着血火的林辰。
下一秒,百名青金火影,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对着林辰的方向,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吼:
“火诏……归来!”
就在同一时刻,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北方仙统各大宗门内。
“砰!砰!砰!砰!”
祠堂密室之中,数十座与血碑气机相连的命盘,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
守护命盘的弟子当场被反噬的能量震得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一处被无尽灵气笼罩的洞府深处,一名盘膝而坐、气息渊深如海的渡劫老祖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星辰幻灭,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血碑反噬?!这是……被镇压在碑下的罪魂在苏醒!怎么可能!”
他怒吼一声,神念如潮水般涌出,欲召集宗门大军前往死城,不惜一切代价进行镇压。
然而,他的神念刚刚扫过宗门,脸色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惊骇地发现,宗门赖以生存的灵脉深处,不知何时,竟被一丝丝霸道无匹的青金火气渗透、侵染!
无数正在修炼的宗门弟子,体内的火种灵力突然变得躁动不安,更有三名天赋出众的核心弟子,竟在修炼中发出一声惨叫,他们的掌心,一缕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青金色火焰,正不受控制地自行燃起!
那火焰的气息,与三千年前那个禁忌的名字,如出一辙!
这位渡劫老祖浑身冰冷,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嘴唇哆嗦着,面色铁青地喃喃自语:
“他们不是在开门……他们在唤醒……唤醒那些门该杀的人!”
死城之巅,风云变色。
林辰的身影缓缓落在血碑的顶端,他浑身浴血,眉心的心火纹已黯淡到几乎要熄灭,显然刚才的血火反炼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的生命力。
他喘息着,低头看向碑面。
那片原本空白的位置,此刻,正被他刚才洒下的鲜血缓缓填满。
暗红色的血液在石碑上流动,最终,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
林炎。
就在这两个字彻底成型的瞬间,整座血碑的震动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死寂。
也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带着几分欣慰,又带着几分玩味的轻笑,自他脚下血碑的最深处,悠悠地传了出来。
“好孩子……你终于,把名字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