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林辰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宛若蛰伏的巨兽。
然而,他紧锁的眉头却昭示着内心的波澜。
整整三日,《太清玄元炼体诀》第八重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如潮,让他对自身每一寸血肉的掌控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微之境。
也正因如此,他才发现了那个潜藏在辉煌之下的恐怖真相。
那条新生的暗火脉,本应是与明火脉共生的祥瑞,此刻却像一条寄生于神龙之躯的阴影毒蛇。
每当子时到来,天地间阴阳交替的一刹那,它便会悄然跳动,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从他心火纹的本源中,偷走一缕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命火。
那丝命火被抽取后,并未消散,而是顺着地底深处某种未知的脉络,径直向着北方流窜而去。
这是一种掠夺!无声无息,却恶毒无比的掠夺!
“羽裳!”林辰豁然起身,推门而出。
静候在外的江羽裳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早已察觉到林辰闭关之处的气息在深夜会有瞬息的紊乱。
她没有多问,只是伸出纤纤玉手,织命之眼骤然开启,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千丝线交织,倒映出整个南域的山川地脉。
她顺着林辰体内那股被抽离的火息逆向追溯,视野瞬间拔高,俯瞰大地。
下一刻,她脸色煞白,沉声道:“不止是你!南域七大主城,三十六卫城,所有供奉着火诏的祭坛,其坛中之火,都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衰减!”
她的瞳孔中,无数道赤金色的命火细线从七城地底升起,如同被无形蛛网捕获的萤火虫,汇入一条巨大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涌向北方一个未知的终点。
而所有细线的源头,都与林辰体内那条暗火脉的气息遥相呼应。
“你的火脉,是总枢纽,是那个窃贼用来定位和抽取所有人体修命火的‘火引’!”江羽裳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有人在用你做局,偷走所有人的火!”
林辰眼中杀机一闪。
这已经不是针对他一人的阴谋,而是针对整个南域体修的绝户计!
火种,是体修的根基,是生命的源泉。
长此以往,南域所有体修都将根基枯萎,沦为废人。
好狠毒的手段!
“既然他躲在暗处,那我就逼他现身。”林辰声音冰冷,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转身对身后的周逸尘下令:“逸尘,立刻散布消息,就说我强行融合双生火脉,遭遇火诏反噬,心脉即将断裂,命在旦夕!”
周逸尘大惊失色:“辰哥,这……这岂不是自乱阵脚?”
“执行命令!”林辰语气不容置疑,“我要让他以为,我这个‘火引’要废了,他一定会狗急跳墙!”
周逸尘心头一凛,重重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消息如风暴般席卷南域,无数人为之震动。
那个刚刚创造奇迹、被誉为南域希望的林辰,竟要如此戏剧性地陨落?
当夜,子时。
林辰盘坐于静室中央,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以炼体诀第九重的门槛之力,强行将心火纹的力量收缩、封闭,模拟出“火种熄灭”的假象。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心脉就会真的崩碎。
就在他生命气息降至冰点的一刹那,他体内的暗火脉骤然暴动!
仿佛是察觉到这个最完美的“火引”即将失效,那股潜藏在幕后的力量彻底撕下了伪装。
暗火脉不再是涓涓细流般地偷窃,而是化作一道贪婪的漩涡,试图强行冲破林辰的封锁,将他最后的生命本源一口吞噬!
来了!
林辰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哪里还有半分垂死的模样!
“给我滚出来!”
他一声低吼,被强行压制的心火纹瞬间爆燃,积蓄已久的力量如火山喷发,非但没有被吞噬,反而化作一股狂暴的洪流,顺着那条暗火脉的吸引力,反向逆流而上!
他要顺着这条线,把那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
与此同时,血碑山谷。
周逸尘早已率领上百名体修精锐等候于此。
随着林辰的一声令下,他怒吼道:“动手!引地火!”
“喝!”
上百名体修同时发力,气血冲霄。
他们按照预演过无数次的阵型,对准地脉的三十六处关键节点,用最纯粹的肉体力量,狠狠砸下!
轰!轰!轰!
大地剧烈震颤,仿佛被巨锤擂响的战鼓。
地底深处,沉睡了千年的地火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引动,一道道炽热的岩浆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焰之网!
林辰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火网中心,他将自己反向追溯的那一缕心火猛然注入火网之中!
“以地火为镜,照彻幽冥!”
嗡——!
整张火网瞬间光芒大盛,仿佛变成了一面通天彻地的巨大铜镜。
镜面之上,那条被林辰追踪的暗火脉流向被清晰地映照出来,它的终点,赫然就是血碑之下的无尽深渊!
画面不断深入,穿透层层岩石。
最终,在血碑地底最深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现了。
那是一道盘膝而坐的白袍虚影,他双目紧闭,正贪婪地吞吐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青金色火焰,那些火焰,正是无数体修被盗走的命火!
而在他虚幻的额头之上,赫然烙印着三道火焰形状的图纹——那是炎脊族初代祭司独有的“三火纹”!
江羽裳的身影出现在林辰身侧,她看着镜中的虚影,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是他……炎脊族的初代祭司,‘炎玄’!三千年前主持封门大典,将体修一脉封锁在南域的罪魁祸首!他没有死绝,竟然留下了一道残念,窃取火种,苟延残喘!”
“锁?”炎玄的残念仿佛察觉到了窥探,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没有丝毫感情,只有无尽贪婪的眼睛。
他看向林辰,发出一阵嘶哑的冷笑,神念跨越空间响起:“小辈,你以为火诏是恩赐?是自由?错了,它从诞生之初,就是我族掌控你们这些凡人的锁链!”
林辰眼神冷冽,一言不发。他不需要与一个将死之魂废话。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如一颗燃烧的陨石,直坠血碑地底!
“断火!”
他体内心火纹的力量被催动到极致,不再是守护的火焰,而是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断火刃”,朝着连接自己与炎玄残念的那条暗火脉根源,悍然斩下!
然而,他并非要斩断它,而是要……拔起它!
“疯子!”炎玄的残念发出惊怒的尖啸,他没想到林辰竟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林辰没有丝毫犹豫,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他以《太清玄元炼体诀》第八重圆满的强横肉身,硬生生承受住火脉剥离的剧痛与反噬。
一口鲜血喷出,那条在他体内盘踞已久的暗火脉,竟被他连着血肉,硬生生从体内拔了出来!
那是一条流淌着阴冷黑炎的能量根须,一头连着他的心脏,另一头,则深深扎根于炎玄的残念之中。
“给我……断!”
林辰抓住那条黑色的根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身下的血碑砸了下去!
轰隆!
血碑碑面,那块曾经被林炎之血染红的地方,轰然炸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暗火脉被硬生生砸入碑体之中,仿佛将一条毒蛇钉死在了刑架上。
“啊——!”炎玄的残念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长啸。
他的根基被毁,更可怕的是,血碑之中封印的,是三千年来无数战死的体修英灵!
这些英灵的残念本能地被炎玄的能量所吸引,又因他窃取同族命火的行为而暴怒。
顷刻间,万千英灵残念化作复仇的狂潮,从碑体裂缝中蜂拥而出,将炎玄的残念团团围住,疯狂地撕咬、吞噬!
一代祭司的残念,最终被他所奴役和背叛的英灵,反噬殆尽。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域七城。
所有火坛中原本微弱的赤金色火焰,骤然暴涨!
火焰冲起数丈之高,颜色飞速蜕变,最终化作了纯粹而神圣的青金色!
那火焰的跳动,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燃烧,而是充满了生命力,如同心脏在重新复苏!
无数体修感受到体内枯竭的火种重新变得温热、饱满,纷纷跪地,朝着血碑的方向叩拜。
血碑之上,林辰盘膝而坐。
他体内的心火纹恢复了平静,那条被拔出的暗火脉所留下的创口,在明火脉的滋养下迅速愈合。
一明一暗,一盛一衰的双生格局被彻底打破,两条火脉的力量完美地融为了一体,再无分彼此。
《太清玄元炼体诀》第八重,前所未有的稳固与圆满。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地望着下方无数欢呼的体修,低声道:“火种归人,不再归神。”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传遍了整个山谷。
然而,当夜,当林辰在胜利的余韵中沉沉睡去,一个诡异的梦境却将他拉入了更深的迷雾。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葬火渊的底部,那座神秘的青铜巨碑依旧矗立在天地之间。
只是这一次,碑前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身披战甲,手执烈火的父亲林炎,他的背影顶天立地,充满了决绝与悲壮。
而另一个……却是身穿一袭白袍的自己。
梦中的“自己”,神情肃穆,气质与炎玄竟有几分相似。
他手中没有刀剑,而是握着一枚古朴的玉简,正以指为笔,以心血为墨,在那巨大的青铜天道碑文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两个散发着无上威严的古字——
火诏。
林辰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骇然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一滴殷红的血珠正顺着掌纹缓缓滑落。
血珠滴落在地,没有溅开,而是在冰冷的石板上,无声地蔓延,化作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刻诏者,终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