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自林辰掌心渗出,却未曾滴落,而是被那缕青金色的火苗一卷,瞬间气化成一缕血雾。
火苗随之壮大了一丝,跳动得愈发有力,仿佛一头嗷嗷待哺的幼龙,贪婪地吞噬着主人的生命精元。
焦黑的血肉下,是早已断裂的经脉和濒临破碎的骨骼。
天雷之威,岂是凡躯所能承受。
若非最后关头,火诏天碑的残存意志护住了他的心脉,此刻的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焦尸。
然而,林辰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那是一种洞穿了生死迷雾的清明。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同样凝聚着最后一丝心火之力,以血为墨,在身前的焦土上划下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
“下一任刻碑者,已在路上。”
字迹完成的刹那,他掌心的火苗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召唤。
林辰霍然闭目,神识沉入那片因天碑碎裂而动荡不堪的天地法则之中。
在无数混乱的能量乱流里,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至极的共鸣。
南方,三百里外,一缕与他同源的青金火种,正以一种稚嫩而固执的频率闪烁着。
那频率,与火诏天碑最核心的几道刻痕,竟分毫不差!
“找到了。”林辰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
一旁的江羽裳快步上前,眉宇间满是忧色:“你的经脉尚未开始修复,五脏六腑皆有雷创,此刻强行远行,一旦遭遇任何变故,心火反噬,你会当场爆体而亡!”
周逸尘也扛着他那柄巨大的战斧,瓮声瓮气地附和:“老大,那娘们说得对。天塌下来有我们先顶着,你先养好伤再说。”
林辰却缓缓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身。
他身上的雷电灼痕因为这个动作而迸裂,渗出更多的血珠,但他浑不在意。
他凝视着南方,眼神深邃得如同暗夜星空。
“仙统的‘清火使’,嗅觉比猎犬还灵。他们清剿火种,靠的不是追踪,而是感应。那孩子体内的火种已经觉醒,就像黑夜里的灯塔,瞒不过他们的。”
他顿了顿,将掌心那缕来之不易的青金火苗,毅然决然地按向自己胸口那道黯淡如死灰的火种烙痕。
“若我不去,那孩子,活不过明天。”
滋啦一声轻响,命火归位,林辰胸口的烙痕爆发出短暂的光芒,强行压制住了翻腾的气血。
他挺直了焦黑的身躯,一步步向着血碑废墟外走去,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印。
三日后的深夜,南荒百里之外的一座破败古庙。
林辰如同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庙外一株早已枯死的古槐树冠之中,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
月华如水,透过稀疏的枝丫,洒在古庙前的空地上。
空地上,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双膝跪地,面对着一块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的残破石板。
他神情专注而虔诚,右手食指在旁边一个盛着清水的破碗里蘸了蘸,然后开始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什么。
他的动作生涩而笨拙,但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种莫名的道韵。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看得分明,少年临摹的并非石板上的字迹,而是他头顶上方,那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凡人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火诏天碑虚影!
少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他艰难地写完一行玄奥的符文,他的掌心便会“噗”的一下,不受控制地闪出一丝微弱的青金色火苗。
火苗仅仅跳动一瞬,便又立刻熄灭,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藏身在另一侧山岩后的周逸尘看得目瞪口呆,压低声音传音道:“这小子……没学过任何炼体功法,甚至连气感都没有,怎么可能凭空引动火种之力?这不合常理!”
林辰没有回答,他的心神完全被那火苗跳动的节奏所吸引。
太像了,那火苗初生、跃动、再到熄灭的整个过程,竟与他当年在绝境中初次觉醒火种时,一模一样!
“羽裳。”林辰的声音在江羽裳的识海中响起。
古庙的屋脊上,江羽裳的身影如同一片轻羽,悄然落下。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双眸之中,奇异的金色丝线开始交织、旋转。
织命之眼,开启!
她以庙中那三根即将燃尽的残香为引,目光穿透了少年的身躯,追溯着他那条纤细而独特的命线。
寻常人的命线,或通向家族血脉,或通向未知的轮回。
可这少年的命线,却如同一条树根,径直扎入了脚下的大地深处。
江羽裳的神识随之深入,眼前景象猛然一变!
地脉深处,竟有九道早已断裂、散发着无尽悲凉与不屈意志的古老命脉!
每一道命脉之上,都残留着被仙统活活献祭的恐怖烙印。
而这九道残脉的源头,赫然便是三千年前,追随初代炎脊——林炎,最早的那九位传人,“火种九子”!
少年的命线,竟是汲取了这九道残脉最后的一丝灵犀,才得以凝聚成形!
江羽裳猛然从那溯源的幻境中惊醒,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骇然:“他不是偶然觉醒……他是被天碑的意志,从九子的残魂中强行唤醒的聚合体!”
然而,更让她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当她将织命之眼催动到极致,试图窥探少年命线的终点时,却发现那尽头并非通向某个未来,也非归于轮回,而是……笔直地指向了那破碎的火诏天碑本身!
仿佛,这少年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而是天碑意志为了某个目的,而创造出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林辰眼中寒光一闪,他故意泄出了一丝微弱但精纯无比的火种气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动了方圆十里的地脉能量,发生了一场极其轻微的震动。
这是诱饵。
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三道身着银白甲胄、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古庙上空。
他们胸前都烙印着一个“清”字,正是仙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清火使”。
“找到了,原始火种,纯度极高!”为首的清火使眼中闪过贪婪与残忍,“布‘焚心锁’,直接抽取,不要伤了根源!”
三道锁链凭空出现,带着禁锢神魂的诡异力量,如三条毒蛇般射向庙前的少年。
千钧一发之际,林辰动了。
他并未现身,而是以胸口的心火纹为引,远程引爆了庙中那三根残香!
“轰!”
三道香火瞬间炸开,化作一道虚幻的火焰幻影,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条翻涌咆哮的火龙。
那火龙的气息,竟是模拟出了几分天雷降世的“天罚”之威!
三名清火使猝不及防,抬头看到那怒龙般的火云,心神瞬间被那股煌煌天威所震慑,动作不由一滞。
就是现在!
“喝!”周逸尘早已蓄势待发,魁梧的身躯如炮弹般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体修第八重的恐怖力量全部灌注于右拳之上,一拳轰出,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精准地砸在了三条锁链交汇的阵眼之上!
“咔嚓!”焚心锁阵眼应声破碎。
与此同时,江羽裳的织命丝也已悄然缠上了三名清火使的身体。
丝线无形无质,却直接侵入他们的命脉,强行扰乱了他们体内的火种运转。
“噗!”
三名清火使如遭重击,齐齐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满脸惊恐地嘶吼起来:“邪火……不止一个!”
剧烈的战斗波动惊醒了沉浸中的少年。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迷茫的眼神扫过跪地咳血的清火使,扫过从天而降的周逸尘,也扫过了屋脊上的江羽裳,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穿透夜色与枯林,精准地落在了林辰藏身的位置。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惊慌。
他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缕青金色的火苗,自他的心口涌出,沿着经脉瞬间流淌至掌心。
光芒亮起,一个清晰的火纹烙印在他的掌心浮现。
那烙印的形状,竟与林辰胸口那道被命火点亮的烙痕,分毫不差!
少年凝视着林辰的方向,用一种仿佛来自梦境的呓语,轻声说道:“我梦见你了……你站在天碑前,背对着所有人。”
林辰藏在树冠中的身躯,猛然一震!
这孩子,看到的不是过去,而是他尚未踏足的未来!
当夜,清火使的尸体被处理干净,古庙恢复了死寂。
林辰独自盘坐在庙前的台阶上,为那名叫“阿九”的少年护法。
突然,他掌心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毫无征兆地再次裂开,一滴滴殷红的血珠自主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
血珠没有散开,而是在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下,缓缓蠕动,最终化作一行崭新的小字:
“九子归位,碑火将燃。”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
而在他身后,古庙内熟睡的少年,眉心正中,一道由三缕微小火苗组成的、极其黯淡的纹路,正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那印记古老而尊贵,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那是只存在于最古老卷轴记载中的,初代炎脊祭司才配拥有的——三火神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