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在万千劫火中幸存的青金火苗,在他掌心轻轻一跳,宛如沉寂万古的星辰,终于收到了来自宇宙洪荒的第一次回响。
下一瞬,无边剧痛如决堤江海,轰然席卷林辰全身!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从他喉间迸出,七窍之中,暗红的血丝如细蛇般蜿蜒淌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本就濒临崩碎的经脉,此刻正像被投入熔炉的朽木,发出阵阵焦臭,寸寸断裂!
反祭九大地枢的力量,终究不是他这副凡胎肉体所能承受的,此刻的反噬,足以将任何一个体修强者碾成齑粉。
“林辰!”江羽裳脸色煞白如纸,眼见他生命气息如风中残烛般迅速衰败,再无半分犹豫。
她贝齿狠狠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液沁出。
紧接着,一根细若游丝、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金色丝线从伤口处被她强行抽出,闪电般缠绕在林辰的手腕上。
织命丝,以自身寿元与魂魄本源编织而成,乃是她天赋神通的根基!
“我强行续你三寸命线,记住,这是我仅剩的本源了。”江羽裳的声音因魂力过度损耗而带着一丝空灵的颤抖,她死死盯着林辰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道:“再断一次,我便真死了。”
话音未落,周逸尘已然行动。
他没有丝毫迟疑,猛地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完整的衣袍下摆,动作粗暴却迅疾地将林辰那不断渗血的身躯裹紧。
他背对火光,肌肉贲张的脊背如同一座小山,毫不费力地将林辰背起,沉声道:“北宗那帮老狗的追兵已经出动,此地灵力波动未平,我们一刻也不能停!”
他背着林辰,踏着尚有余温的焦土,毅然决然地向南方行去。
身后,那曾贯通天地的九大地枢火柱已然黯淡,只剩下残存的灵力乱流撕扯着大地,形成一道道狰狞的裂谷。
然而,在更高远的天穹之上,那座由北宗掌控的巨大命盘残影依旧不散,发出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只无形的巨眼,死死锁定了林辰那缕微弱却又独特的生命气息。
三人一刻不停,昼夜兼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逃入了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庙。
就在周逸尘放下林辰,警惕地探查四周时,陷入深度昏沉的林辰,其魂识却如一颗石子,笔直坠向了无尽的深渊。
那是一片名为“葬火渊”的魂海绝地,是他意识的最深处。
渊底,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青铜巨碑依旧赫然矗立。
与以往不同的是,碑面上,无数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而在裂痕交错的中心,一行全新的古篆大字,带着蛮荒与宿命的气息,缓缓浮现——
“火诏不终,薪火无名。”
火之敕令并未终结,新生的火焰,尚无归属之名。
林辰的魂识还未完全理解这八个字的含义,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虚影便在碑侧悄然凝聚。
那是第九子的残魂。
“你点燃了火,却不知火从何来。”第九子的声音不再是教导,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低语,“你以为反祭是终结,却不知,那只是一个开始。”
话音未落,那青铜碑面忽然光芒大盛,裂痕之中,竟骤然映照出两道清晰的身影。
一道是江羽裳,她指尖牵着金丝,面色苍白;另一道是周逸尘,他背负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步履沉重。
这两个身影,并非简单的投影,而是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伟力,深深地烙印进了碑文的脉络深处!
他们,已然成为了这火诏传承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北宗圣地,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夜。
宗门禁地,一座已经布满裂痕的巨大命盘前,一名须发皆张的渡劫老祖猛然睁开双眼,其中赤红一片,布满了疯狂的血丝。
他就是北宗的定海神针,活了近万年的老怪物。
“没死……那个逆种,竟然还没死!”他嘶哑的咆哮声如九幽寒风,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他不仅没死,还污了命盘根基,断了我北宗万年气运!”
狂怒之下,他干枯的手掌猛然一握,三枚刻着繁复符文的血色玉符在他掌心应声而碎!
“传我追命三令!”
“第一令:告天下宗门,林辰未死,火诏逆种当诛!凡提供其确切行踪者,赏千年灵药一株!”
“第二令:凡取其项上人头者,无论宗门散修,赐渡劫丹一枚,助其渡劫!”
“第三令:若能活捉此獠,献于我北宗者,本祖亲手为其灌顶,并赏万年灵髓一池!”
三道敕令,字字诛心,每一条都足以让整个修炼界为之疯狂!
三枚碎裂的玉符化作三只浴血的火鸢,尖啸着冲破云霄,向南方疾飞而去。
一时间,沿途所有体修门派,无论大小,尽皆震动。
无数闭关的老怪被惊动,无数野心勃勃的修士眼中泛起贪婪的绿光。
当然,也有一些曾受过北宗压迫、或是对体修古法心存向往的势力,开始暗中集结,他们追寻的不是悬赏,而是林辰本身所代表的那一线希望。
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已然酝酿成型。
而风暴中心的林辰,对此还一无所知。
当他从昏迷中第一次悠悠转醒时,人已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他们穿行在南域边陲的一座小镇,这里凡人气息浓郁,灵气稀薄,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忽然,林辰眉头一皱,掌心那朵青金火苗毫无征兆地一阵灼痛,仿佛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
他下意识地掀开车帘望去,正看到惊人的一幕。
街道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与伙伴们追逐打闹。
突然,那孩子一个踉跄,伸出右手想要扶住墙壁,可就在他手掌摊开的瞬间,一蓬青金色的火苗,“呼”地一下,从他小小的掌心窜了出来!
火焰温和而不伤人,却带着一股源自太古的苍茫气息。
孩童被吓了一跳,周围的大人也纷纷惊呼。
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孩子在惊慌失措之下,身体竟不自觉地摆出了一个古拙而玄奥的架势,右拳缓缓向前推出。
那一招一式,赫然便是《太清玄元炼体诀》的起手式!
他分明从未学过,此刻却像是铭刻在血脉中的本能,无师自通!
“这……这是怎么回事?”正在驾车的周逸尘也看到了这一幕,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他们也在觉醒?”
林辰怔怔地凝视着自己掌心那朵与之遥相呼应的火苗,终于明白了第九子那句“你以为是终结,却不知只是开始”的真正含义。
反祭,并非是单纯的毁灭与复仇。
它以九大地枢为媒介,将那最原始、最纯粹的体修火种,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播撒向了天地四方。
这火焰,已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它有了自己的意志。
凡是体内流淌着不屈血液、心中存有体修意志的人,无论老幼,无论强弱,皆有可能在某个瞬间,点燃属于自己的薪火!
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当夜,林辰再度入梦。
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座葬火渊底的青铜巨碑。
只是这一次,碑前不再空旷。
除了第九子、江羽裳、周逸尘的虚影外,碑前还跪伏着密密麻麻的身影,成千上万,轮廓模糊,根本看不真切。
他们就像最虔诚的信徒,跪拜在神迹之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巨碑之上,裂痕蠕动,一行全新的血色大字,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无上的威严,缓缓成型。
“第三百六十九人,刻骨为引。”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神魂。
下一秒,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只见掌心那朵青金火苗所化的火纹印记,此刻竟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正从纹路的中心,缓缓地、一滴一滴地向外渗出一种漆黑如墨的血液。
这黑血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腐朽与毁灭气息,仿佛来自于九幽黄泉。
林辰瞳孔骤缩,他猛然意识到,那个所谓的“第三百六十九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的名字,他的存在,正被某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天道法则,以最霸道、最痛苦的方式,强行刻入那座全新的薪火之碑!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股烙印般的剧痛从掌心轰然爆发,那黑血仿佛有了生命,顺着他的经脉,一路向上疯狂蔓延,直冲右臂的筋骨深处!
剧痛之中,林辰惊骇地发现,那黑血所过之处,他右臂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如蛛网的裂痕,正在从骨骼内部悄然绽开,带来一种整条手臂即将被从内到外、寸寸撕裂的恐怖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