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剧痛并非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酷刑。
每一道蛛网般的裂痕,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刻刀,在他骨骼上烙印下滚烫的符文。
那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化作无数血色小蛇,沿着他的经脉疯狂游走,贪婪地啃噬着他的血肉与神魂。
“噗!”
一口黑血喷出,林辰单膝跪地,右臂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被从内部撑爆的麻木肿胀感。
皮肤之下,那些诡异的血色铭文愈发清晰,竟隐隐构成了一行行古朴而森然的字迹,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仿佛恶魔的脉搏。
江羽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她玉指疾点,一道柔和的灵识如水银般探入林辰手臂。
然而,就在触碰到那些血色铭文的刹那,她的灵识竟如遭电击,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狠狠弹开!
“这是……碑文!”她声音发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那座青铜古碑的碑文,正在你的血肉骨髓里进行复制和铭刻!”
她猛地抓住林辰的左肩,眼神锐利如刀:“你的神魂正在被一丝丝抽离,当成墨,填入那碑上的空白!你在被‘预定’!林辰,听着,一旦你的全名被完整刻上,你的神魂就会被彻底拽出肉身,化作新的碑灵,永生永世镇守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底!”
永镇渊底!
四个字如四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辰的脑海。
他猛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身体的联系正在飞速削弱,一种灵魂即将离体的空虚感让他几欲疯狂。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此时,江羽裳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光洁的手腕上划过。
鲜血涌出,却未滴落,而是在她灵力的牵引下,化作一根根纤细却坚韧的银色丝线,在她面前交织、盘旋,最终竟化作一座横跨虚空的银色小桥。
“以我命血,逆溯命河!”
她低喝一声,灵识化作一道虚影,踏上银桥,悍然冲向那奔流不息的命运长河上游!
周遭光影急速倒退,万物变幻,她的灵识如逆水行舟,每前进一寸,脸色便苍白一分。
百里、千里、万里……她不惜耗费本源,强行逆溯光阴,终于,在命河上游的一处浑浊漩涡中,她看到了一幕让她遍体生寒的景象!
百年前,同样是这座青铜古碑前,一名面容与林辰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清秀少年,正双膝跪地,神情狂热而绝望。
他以自己的心火为引,点燃了身前最后一道祭祀符文。
火焰冲天而起的瞬间,他的身躯也随之寸寸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在那少年消散之地旁,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清晰地刻着一行字:“第三百六十八祭,林炎,终祭失败。”
三百六十八!林炎!
江羽裳的灵识如遭重锤,轰然震散。
她猛地收回意识,娇躯一颤,唇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她死死地盯着林辰,声音因过度消耗而沙哑不堪:“你……不是第一个被选中的祭品。你是……重临者!”
林辰,不,或许该叫他林炎的转世之身,心神剧震。
那陌生的名字,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小镇之外,周逸尘率领着数十名气息彪悍的觉醒体修,将镇中心的古老火坛团团围住。
他们神情肃穆,气血奔涌如龙,随着周逸尘一声令下,齐齐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太清玄元,身神合一,烘炉铸体,万火归宗!”
《太清玄元炼体诀》的真言,如惊雷滚滚,响彻云霄。
刹那间,仿佛是收到了某种古老的召唤,整个南域大地上,三百座沉寂已久的火坛竟在同一时刻剧烈震颤起来!
三百道粗壮的青金色火焰冲天而起,撕裂夜幕,在苍穹之上遥相呼应,最终竟汇成一股洪流,精准地投向了林辰心口那一点微弱的残火!
嗡——!
林辰只觉心口一烫,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如天河倒灌,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他魂海之中,那座正在疯狂铭刻他姓名的青铜古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坚不可摧的碑身上,竟硬生生被震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碑文铭刻的速度,骤然锐减!
就是现在!
林辰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强行调动体内那股外来的青金火焰,裹挟着自己残存的心火,如一条愤怒的火龙,朝着右臂的血色碑文狠狠反噬而去!
“给我……滚回去!”
他怒吼着,青金火焰与血色铭文疯狂对撞、湮灭。
剧痛让他几度昏厥,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将已经刻到骨髓里的三行铭文逼退了回去!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青铜碑的力量源源不绝,一旦火坛共鸣之力消退,他将死得更快!
“断了载体,天道烙印还在!你还是它认定的祭品!”江羽裳见他暂时稳住,急声提醒,声音里满是焦虑。
“我知道!”
林辰他左手一翻,那柄削铁如泥的断龙匕已然在握。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条布满裂痕与铭文、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右臂,牙关猛地一咬。
没有丝毫犹豫,断龙匕寒光一闪!
“噗嗤!”
血光迸溅!
林辰竟是挥刀斩向自己,生生将整条右臂从肩膀处齐根斩断!
那条脱离了身体的断臂,在半空中还未落地,便被碑文的力量彻底引燃,轰然一声化作漫天火灰,飘散无踪。
随着承载碑文的载体被毁,林辰只觉得神魂猛地一轻,那股被强行抽离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你疯了!你只斩断了作为媒介的肉身,天道法则依然认定你是那个‘林炎’!碑文还会找上你的!”江羽裳失声惊呼。
“我不是林炎。”林辰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他却咧开嘴,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那一世的因果,就用这条手臂偿还。这一世,我叫林辰!”
话音未落,他竟以残存的左手催动心火,在那片因断臂消散而留下的虚空中,以火为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个大字——
林辰!
他竟是要主动向天道献祭自己的真名,用新的烙印覆盖旧的烙印!
可就在“辰”字的最后一笔即将完成之际,他的指尖却微微一顿,故意错开了一丝。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偏差,让整个名字的法则结构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天道烙印轰然降下,却像是一把钥匙插错了锁孔,在虚空中盘旋一瞬,最终因无法完美契合而无奈消散!
欺天换命!
他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斩断了前世的宿命。
又用一个假的名字,骗过了天道的锁定!
青铜碑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夜半时分,残破的院落里,断了一臂的林辰盘膝静坐,气息微弱却稳定。
江羽裳和周逸尘守在一旁,神情凝重。
突然,毫无征兆地,整个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声、虫鸣、乃至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四野。
就在南域某个不为人知的荒僻角落,一座早已被废弃、长满荒草的古老火坛,在没有任何人祭祀的情况下,无风自燃。
一缕火焰,悄然升起。
那火焰,并非体修们熟悉的青金色,也非凡火的赤红色,而是一种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暗金色。
几乎在同一时刻,静坐中的林辰猛地睁开双眼,他捂住心口,那里的火种图纹正在剧烈地抽搐、颤抖,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般,传递出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冰冷的敌意。
江羽裳豁然起身,美眸死死盯着那暗金色火焰升起的方向,声音干涩:“那火……不是我们的火种。”
周逸尘握紧了比常人腰还粗的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人,提前点燃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