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并非单纯的威压,更像是一种来自苍穹的冷漠质问,无声地拷问着南域的每一个生灵:面对终焉,尔等当如何?
在这天威之下,万物瑟缩,唯有赤脊渊上空的陈烬,成了那唯一的逆行者。
他掌心那团原本只是雏形的三色火焰,在这股恐怖气息的逼迫下,竟如被注入了魂魄,骤然凝实!
青、金、紫三色烈焰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转,而是开始按照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交织、盘旋,最终化作一枚古朴而霸道的无名印式。
印式成型的刹那,周遭百里空间猛烈一震,虚空仿佛镜面般泛起涟漪,仿佛这方天地都在为它的诞生而颤抖、回应!
“不!这绝不是《太清玄元炼体诀》!”周逸尘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骇然与不解,“功法的力道轨迹是有极限的,可他这一印,已经超越了‘术’的范畴,这是在……开创自己的‘法’!”
江羽裳的脸色同样凝重,她指尖一缕若有若无的织命丝悄然探出,触碰到了那印式散逸的一丝火息。
刹那间,一股决绝、惨烈,在无尽痛苦中寻求蜕变、于身死道消后悍然重生的磅礴意志,狠狠冲入她的神识!
这股意志烙印,她无比熟悉。
那正是数年前,林辰在天火门前,以身反祭、逆天改命时,烙印在天地间的精神残响!
江羽裳猛然望向远处的林辰,声音微颤:“是你的意志……那火种记住了你当年的‘行’,却并没有照搬你的‘法’。它在学,它在学你……如何去创造!”
林辰负手而立,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枚三色火印,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低语如风:“很好,这才是第一缕火该有的样子。”
天威如狱,时不我待。
下一刻,林辰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山巅。
他重返了那片改变他命运的焦土——赤脊渊之底。
这里依旧残留着他当年布下的反祭符文,地脉深处,更有无穷无尽的黑火在奔腾。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齐动,引动残存符文,撬动地脉黑火!
以渊底九大龙脉地枢交汇之处为基石,他开始布下一座前所未有的恐怖大阵。
这座阵法没有阵眼,没有生门,甚至没有任何固定的运行规则和法诀。
有的,只是被符文强行扭曲的时空,狂暴肆虐的火流冲击,以及随时可能崩塌、将人活活压死的万丈岩壁。
他将此阵命名为——破境火狱!
大阵落成之日,整个赤脊渊地动山摇,一个幽深可怖的入口出现在渊底。
林辰挥袖间,一块巨碑拔地而起,立于阵口,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行血色大字:
“入者自断退路,出者自创其法。”
周逸尘赶到时,看到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阵法和那霸道绝伦的石碑,眉头紧锁:“林辰,此阵太过凶险,简直是十死无生!若是进去的人,一个都出不来呢?”
林辰背对阵口,声音冷得像渊底的万年玄冰:“那就说明,他们都还没准备好,成为这新时代下的‘第一人’。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活下去,就得拿出点真东西来。”
他的话音刚落,七道身影便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阵中。
他们是第一批被火种唤醒,却又苦于无法突破的体修。
天穹之上的威压,让他们别无选择。
然而,火狱的恐怖,远超他们的想象。
“啊——!”
只是一瞬间,三名体修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空间裂缝卷入,随即被其中喷涌的扭曲火流撕成碎片,连同刚刚觉醒的魂火,一同彻底湮灭!
紧接着,另外两人则陷入了阵法引动的幻境之中,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景象,道心失守,竟被自己的心火由内而外点燃,化作两具焦尸,轰然倒地。
七人入阵,眨眼间只剩两人!
其中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体修,全身经脉被狂暴的火流冲得寸寸断裂,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那是他曾听闻过的,关于樵夫赵三在绝境中逆转经脉,以背脊成印的火语回响!
“不对……不对!”少年在剧痛中嘶吼,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不是让火顺着经脉走,而是我……去顺着火而动!”
一念顿悟,天地皆宽!
他放弃了修复经脉,竟是猛然逆转自身气血,学着那份感悟,以自己寸断的骨骼为新的引导,将身体化作了火焰的熔炉!
“轰”的一声,全新的火脉在断裂的骨骼上疯狂催生而出,他掌心的火焰不再受限于经脉束CCTV,轰然暴涨,直接跃升至第六重境界!
阵法之外,林辰静静观望,微微点头:“真正的突破,从来都不诞生在安全之地。”
“可代价太大了。”江羽裳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看着阵中惨状,她玉手轻扬,无数根近乎透明的织命丝残丝飞出,悄无声息地融入火狱之中,编织成了一道覆盖整个阵法的“魂光结界”。
这结界奇异无比,它不阻挡任何火流,不削减分毫伤害,却能在觉醒者神魂即将彻底溃散的前一刹那,如慈母之手般轻轻一牵,为其保留下最后一丝清明与意志。
“我不救你命。”江羽裳轻声低语,仿佛在对所有入阵者诉说,“只为你们,留一丝心火不灭。”
话音未落,阵中最后一名幸存的老体修已被一道火浪掀飞,狠狠砸在岩壁上,七窍流血,生机飞速流逝。
就在他神魂即将离体溃散的瞬间,魂光结界轻轻一颤,一缕清明护住了他的意志核心。
濒死的刹那,他仿佛听见了那个盲女在耳边一遍遍的低语:“烧掉黑暗……烧掉眼前的黑暗……”
“黑暗……障碍……”老体修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豁然开朗!
他掌心原本黯淡的火纹疯狂重组,竟是凭空创造出了一式全新的印法!
“焚障式!”
一声爆喝,他一掌拍出,前方的火流与岩壁竟被他硬生生轰出一条通路,整个人踉跄着冲出了火狱!
当夜,破境火狱深处,异变陡生!
那无数被撕碎、被焚尽的失败者,他们消散的魂火,他们不甘的意志,在江羽裳魂光结界的牵引下,竟未彻底消散。
此刻,这些残念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与地脉黑火、反祭符文之力交融!
轰隆——!
一道由青、金、紫三色火焰交织而成的巨大光柱,猛然自火狱深处冲天而起,撕裂夜幕,仿佛在向那高悬天际的恐怖气息发出不屈的咆哮!
这一刻,立于阵外的林辰,心口处那缕沉寂的残火,竟也随之微微一颤。
他从那火柱中,感应到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意志——那不是陈烬,也不是任何一个已知之人,而是一种由无数失败者的痛苦、不甘、挣扎与求索汇聚而成的,最纯粹的“求道之火”!
他仰头望向那贯穿天地的火柱,声音中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与敬意。
“你们……没有人活着出来。”
“但你们的痛,已经化作了后来者的路。”
千里之外,正盘膝感悟的陈烬猛然睁眼,他惊骇地发现,自己掌心那枚初成的无名印式,竟在与那远方冲天而起的火柱遥相呼应。
火焰自行跳动,缓缓勾勒、补全,最终形成了一道与那“求道之火”中蕴含的道韵完全相同的印式。
仿佛一场跨越千里的传承,在这一刻,无声完成。
火狱的传说,在幸存者震撼的描述与死难者无声的见证中,于此刻诞生。
而南域各处,无数在天威下颤抖、在绝望中挣扎的修士,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赤脊渊的方向。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座吞噬生命的坟场,而是在这无尽黑暗中,唯一一道能够燎原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