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的皮鞋声碾碎月光时,秋白的后背正贴着冰凉的药柜。沈曼殊的手术刀已抵住他喉间,薄荷与血腥气在狭小空间里发酵。她的呼吸轻得像檐角滴水,却让秋白想起三年前在苏州河畔,她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割开日本特务的颈动脉。
"陈探长来得不巧,家父刚咽气。"秋白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他的指尖正摩挲着柜角暗榫,那里藏着父亲自制的"鸡鸣五鼓返魂香"——说是香料,实则是能让人昏迷三刻的迷药。
陈立的枪管挑开帐幔,在尸体上停留片刻:"林老先生暴毙,令弟又在巡捕房指控你们通共。这出戏唱得可真热闹。"他突然转向沈曼殊,"曼殊,你袖口沾着的朱砂,该不会是帮凶的罪证?"
沈曼殊的白大褂在月光下泛起冷光。秋白注意到她无名指微微蜷缩——这是她用手术刀前的习惯动作。但此刻她却轻笑出声:"陈探长要查案,不如先看看这个。"她伸手扯开旗袍高领,锁骨下方赫然有道新鲜枪伤。
"昨夜在霞飞路,我替你挡了军统的子弹。"曼殊的语气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现在要恩将仇报?"
陈立的瞳孔骤然收缩。秋白趁机按下暗榫,返魂香的青烟顺着雕花窗棂钻入巡捕鼻腔。三个巡捕突然踉跄着撞翻药柜,陈皮与茯苓撒了满地。陈立反应极快,反手一枪击碎窗纸,却见曼殊已拽着秋白跃向二楼。
阁楼的灰尘呛得秋白咳嗽。月光从老虎窗斜切进来,照见父亲临终前刮开的地板缝隙——那里藏着通往当铺密室的地道。沈曼殊突然按住他肩膀,手术刀在黑暗中划出弧光。楼下传来陈立的喊声:"曼殊,你若护着共党,婚约就此作罢!"
"婚约?"曼殊的冷笑惊飞了梁上灰鼠,"你以为我嫁给你,是贪图巡捕房少奶奶的头衔?"她的指尖突然沾了药粉,抹在秋白掌心,"含着,这是解马钱子的毒。"
秋白一怔。地道入口突然传来砖石摩擦声,他看见父亲藏在墙缝里的《本草纲目》残页,墨迹在月光下显现出新的纹路——是重庆方面的密语。曼殊的手术刀突然划破自己指尖,血珠滴在泛黄纸页上,显现出一串阿拉伯数字。
"这是老刀的新联络暗号。"她将纸页塞进秋白衣襟,"陈立追来前,你必须从地道去法国领事馆。"
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秋白抓住她手腕:"你怎么办?"
"我要去见陈立。"曼殊甩开他的手,发间白玉兰在阴影里泛着惨白,"他要的是林实秋的供词,而我要的..."她突然凑近他耳畔,"是你父亲密信里,关于军统在上海的全部情报网。"
秋白瞳孔骤缩。地道入口的风卷着药香涌进来,他听见巡捕房警笛声从远处逼近。曼殊突然将他推进地道,自己却转身走向阁楼楼梯。陈立的剪影出现在月光里时,她的手术刀已抵住自己咽喉。
"开枪啊。"她的发丝在夜风里飞舞,"打死我,你永远找不到重庆方面的联络人。"
秋白在地道里狂奔时,听见陈立暴怒的咆哮。密道尽头是当铺的地下密室,父亲留下的老式电台还在滴答作响。他颤抖着打开密码本,却发现首页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合影——那是十年前,母亲抱着实秋、秋瑾,而父亲站在身后,手里攥着同样的密码本。
当铺外突然传来枪响。秋白攥紧密码本冲向领事馆方向,弄堂里飘来的留声机旋律混着硝烟味。他不知道,此刻在巡捕房审讯室,林实秋正用指甲抠着铁窗,喃喃自语:"哥,你拿到的密码本...其实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