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林小满蹲在操场边的樱花树下，指尖拨弄着草丛里闪着微光的银色发卡。四月末的风掠过她浅蓝色的校服裙摆，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掠过教学楼尖顶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这是...？"浅灰色的素描本突然盖住她的手背，铅笔尾端的橡皮擦擦过她腕间的红绳。林小满猛地抬头，对上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那人怀里的素描本散落着几张画纸，有张边角卷起的纸上，分明是她此刻蹲姿的速写。

"要看看吗？"男生指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画纸边缘，林小满这才发现他校服口袋别着枚铜制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半朵樱花。她慌忙摇头，发卡上的珍珠链子缠住了对方的小拇指，"我、我是来找这个的..."

"美术室的钥匙？"男生突然笑起来，露出虎牙尖上沾着的铅灰，"上周班花说看见有人半夜从那里出来，吓得报了警。"他弯腰时额发滑落，林小满瞥见他耳后淡青色的血管，"我叫许知意，高二（3）班的。"

后来林小满总记得那个黄昏。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知意用树枝在水泥地上画了幅简笔画：穿裙子的少女头顶飘着樱花，旁边蹲着举着钥匙的男生。他说要送给失主当赔礼，林小满却死活不要，最后那把刻着樱花的钥匙留在了她书包夹层里。

高二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林小满在图书馆顶层的阅览室发现许知意。晨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他堆满速写纸的课桌上，有张画纸边缘写着"小满当模特的第一百零八次尝试"。她假装翻找杂志，余光瞥见他草稿本里夹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像是被夹在书页间的标本。

"喂！"她突然把《萌芽》杂志砸在桌上，"下次记得带防晒霜，你鼻尖都晒成小麦色了。"许知意手一抖，炭笔灰扑簌簌落在自己画满涂鸦的校服裤上。林小满踮脚抽走他手里的炭笔，却在触到他掌纹时触电般缩回手指——那些交错的纹路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悲伤。

校运会当天林小满在终点线前崴了脚，是许知意背着她冲过终点线。男生后背蒸腾的热气拂过她发烫的脸颊，校服领口传来淡淡的松节油味道。"你哭什么啊？"他气喘吁吁地问，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号码布。林小满才发现自己抓破了许知意的肩膀，那些细小的血珠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

寒假前的美术课代表选举，林小满把写满许知意优点的纸条塞进投票箱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许知意抱着素描本站在教室后排，睫毛上凝着未化的霜气："老师，我可以申请当课代表吗？"那天傍晚她在办公室外等到很晚，才看见许知意抱着厚厚的画稿进来，稿纸上全是林小满在不同场景下的速写：吃泡面的、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被罚站时偷偷抹眼泪的...

高考前夜暴雨倾盆，林小满在琴房走廊捡到许知意的速写本。翻开扉页，用工整的碳素笔写着："致永远的小满：如果今年没能考上美院，我就去打工攒钱，然后去巴黎学建筑。"雨滴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她看见最后一页夹着片新鲜的樱花花瓣，墨迹在潮湿空气里微微晕染。

七月流火般的午后，林小满攥着皱巴巴的美院录取通知书，在空无一人的美术室里找到所有许知意没送出的画作。阳光斜斜地照在画架上，那张未完成的肖像画上，少女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蝴蝶翅膀，眼角处有她亲手涂抹的淡粉色。画框背面用铅笔写着："要成为让我骄傲的人。"

七年后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林小满用马克笔在餐巾纸上涂鸦时，隔壁桌的男生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张泛黄的速写本照片，画面里穿校服的少女头顶飘着樱花，旁边蹲着举钥匙的男生。"这是你吗？"建筑师打扮的男人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我叫许知意。"

林小满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咖啡杯底沉淀的樱花糖渍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她轻轻抽出帆布包里的速写本，翻开夹层里那片风干的樱花标本："你当年说要做让我骄傲的人，现在轮到我兑现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