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数到第三十二滴脏水从发梢坠落时，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噩梦。
泛黄的液体顺着睫毛流进嘴角，咸腥味混合着厕所隔间特有的氨水气息在喉头翻涌。她蜷缩在角落，看着浸泡在污水里的帆布鞋——那是今早妈妈特意用粉笔涂白的，现在鞋面上正趴着半片用过的卫生巾。
"变态狂还敢穿裙子？"门外传来王璐璐尖细的笑声，"你们看她抽屉里的素描本，画的全是没穿衣服的女人！"
铁皮门突然被踹得哐当巨响，沈凝本能地抱住头。锁孔里插着的扫帚把剧烈晃动，墙面上用红油漆涂满的"同性恋去死"正在往下淌，像一道道未愈合的刀伤。
"教导主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混乱的脚步声骤然远去。沈凝数到第七下心跳时，隔间门突然被整个踹飞。阳光裹着灰尘涌进来，她看见逆光中晃动的深蓝裙摆，学生会主席徽章在胸口折射出十字架形状的冷光。
"能站起来吗？"对方蹲下时，耳垂上的鲸鱼耳钉掠过她鼻尖，带着海水味的雪松香。
沈凝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这个姿势让她后颈的胎记完全暴露，像一弯苍白的月牙陷在淤青里——那是上周被推进器材室时撞在单杠上留下的。
"她们用马克笔..."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墨水的苦味在气管里灼烧。视野突然被薄荷湿巾覆盖，凉意渗进被圆规戳破的额角。沈凝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扣子崩开了两颗，内衣肩带在混乱中滑落到肘弯。
"别动。"学生会主席的指甲修剪得很短，蹭过锁骨时带着薄茧。当她擦拭沈凝锁骨处的墨水时，十字架项链坠子垂下来，冰得沈凝一颤。
天台铁门被风吹得哐当响时，沈凝才发现自己正被拽着往楼顶跑。湿透的裙摆黏在大腿内侧，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帆布鞋里咕叽的水声。她盯着前面晃动的马尾辫，发现对方发绳上串着颗很小的银铃铛。
"这里是监控死角。"宋意松开手时，腕表磕在水泥护栏上。沈凝这才注意到她制服的第二个扣子不见了，露出半截黑色运动内衣的蕾丝边。
雨就是这时候下起来的。
沈凝缩在生锈的空调外机后面，看雨滴砸在宋意摊开的掌心。那只手刚刚替她擦脸时温暖干燥，此刻却被雨水冲刷得血管发青。远处教堂的钟声混着雷声滚过天际，她突然想起上周偷听到的传言——学生会主席的母亲是那个教堂最年轻的执事。
"要听歌吗？"宋意突然摘下左耳耳机塞过来。沈凝下意识后退，后脑勺撞上铁丝网，惊飞一群白鸽。
耳机里传来空灵的鲸鸣。沈凝睁大眼睛，这和她偷偷下载在MP3里的座头鲸求偶声一模一样。雨越下越大，宋意的白衬衫变得透明，沈凝慌忙移开视线，却瞥见她腰侧露出一截纱布。
"上周校庆..."沈凝刚开口就被雷声打断。她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躲在礼堂幕布后画速写时，看到宋意在后台和教导主任争执。当时宋意的台词是什么来着？
"我宁愿去给同性恋收尸，也不会主持这种愚昧的祈福仪式！"
此刻宋意忽然凑近，带着雨水的食指按在她唇上："这种时候应该保持安静。"沈凝屏住呼吸，发现对方睫毛上挂着水珠，随眨眼动作坠落在她手背。
鲸鸣声陡然升高，混着雨声在耳膜上震动。沈凝感觉心跳快得异常，当宋意的膝盖无意间蹭过她小腿时，校服裙下的皮肤泛起大片鸡皮疙瘩。
"你的胎记，"宋意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像搁浅的鲸鱼尾鳍。"
沈凝猛地扯下耳机。金属外壳在掌心勒出红痕，她想起父亲出海失踪那年，救援队打捞上的正是半块鲸鱼残骸。妈妈把诊断书摔在她脸上时怎么说的来着？"你爸就是被这些鬼东西咒死的！"
雨幕中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沈凝转头看见自己的素描本躺在积水里，被雨水浸透的纸页间，无数个宋意的侧脸正在晕开——打篮球时仰头喝水的喉结，晨会时转笔的修长手指，还有上周她在医务室换药时露出一截的腰线。
"原来你暗恋我啊。"宋意弯腰捡起素描本，湿透的纸页粘在她掌心。沈凝扑过去抢夺时踩到水坑，整个人栽进对方怀里。
薄荷混着碘伏的气息涌进鼻腔。沈凝的手按在林夕胸口，隔着湿透的衬衫能感觉到心跳的频率，竟然和她耳机里鲸鸣的声波节奏重合。下一秒，带着淤青的手腕被扣住按在铁丝网上。
"这么想要回去？"宋意举起素描本，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沈凝颤抖的睫毛上，"用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换。"
沈凝摸到颈间的红绳。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串着枚鲸鱼牙齿化石。当林夕冰凉的指尖触到喉结时，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牙齿磕破对方下唇。
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宋意松开手轻笑，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沈凝的校徽上："果然是会咬人的兔子。"她摘下左耳的鲸鱼耳钉，轻轻按进沈凝渗血的掌心："这个暂时抵押。"
下课铃穿透雨幕时，沈凝才发现自己攥着耳钉在发抖。宋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她忽然注意到对方右耳空空如也——那只耳钉原本是成对的。
天台边缘传来纸张撕裂声。沈凝冲过去时，只来得及抓住几片被雨水泡烂的纸屑。泛黄的字迹在积水里漂浮，那是她昨晚抄在素描本背后的《利未记》第十八章第二十二节："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
碎纸间忽然闪过一抹银色。沈凝跪在积水里摸索，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宋意发绳上掉落的铃铛，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数字：2016.3.17。
暴雨淹没了教堂最后的钟声。沈凝不知道，此刻宋意正跪在忏悔室里，执事长用戒尺抽打她渗血的右手："魔鬼的试探必须用火净化。"而那只本该戴着银铃的左手，正死死攥着从沈凝脖子上扯下的半截红绳。
—————尽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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