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我宣你

琼华宫的晨雾还未散尽，韩千歌已经站在了验灵台东侧的回廊下。她拢了拢雪青色的弟子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的银线海棠——这是琼华宫亲传弟子的纹样，针脚细密得让人想起三年前拜师那日，师尊将玉牌系在她腰间时说"千歌最是端方"时的神情。

"二师姐安好。"

带着笑意的嗓音惊落檐角露珠，韩千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整个琼华宫会用这种裹了蜜糖似的腔调唤她的，除了那位天降异象的"天命之女"鹤炎，还能有谁？

"鹤师妹来得真早。"她转身时已换上温婉笑意，目光扫过少女如火的红发。那抹艳色刺得她眼底发痛，就像三日前在占星阁窥见的命盘——凭什么这人能占尽天道眷顾？

鹤炎今日换了身窄袖劲装，高马尾随着脚步在肩头跳跃。她腰间别着把乌木短刀，刀柄赤晶石在晨光下泛着血似的红光。韩千歌的视线在那抹红上停留片刻，突然想起前日被她故意摔碎的青玉耳坠。当时鹤炎弯腰去捡碎片，后颈露出的朱雀胎记，像极了命盘上刺目的红芒。

"听闻今日验灵砂是师姐亲自准备的？"

韩千歌拢在袖中的指尖一颤。三更天时她确实溜进库房，将验灵砂换成了会让人皮肤发痒的赤磷粉。只要鹤炎当众抓挠失态，那些"天选之女仪态不堪"的传言就够她受的。

"师妹说笑了。"她垂眸掩住眼底讥诮，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青玉耳坠在耳垂轻晃，这是今晨特意戴的——鹤炎前日弄丢的那对耳坠，此刻正躺在她的妆奁最底层，"这等要事自有执事堂操办。"

远处传来三声钟鸣，验灵台方向腾起七色光柱。新弟子们挤在玉阶下，仰头望着悬浮半空的鎏金砂匣，像群待宰的羔羊。韩千歌退到廊柱阴影里，看着鹤炎踏上白玉阶。晨光勾勒出少女挺拔的脊背，火红发尾扫过腰间玉牌上"天命"二字，晃得人眼睛生疼。

就是现在。

她掐诀催动昨夜埋在砂匣下的冰符，本该倾泻而出的赤磷粉却凝在半空。鹤炎突然转身，火袖扫过她藏身的廊柱："砂匣似乎结霜了？"

韩千歌猝不及防被灵力拽到台前，掌心贴上砂匣的瞬间，灼热灵力顺着手腕窜上来。她强忍着甩手的冲动，维持着端庄仪态："许是晨露未干......"

"师姐的手好凉。"鹤炎突然握住她手腕，火灵根的热度烫得她脊背发麻。新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中，她听见有人小声说"二师姐和鹤师姐真般配"。

韩千歌猛地抽回手，广袖带翻了砂匣。赤色粉末漫天飘洒时，她嘴角刚勾起冷笑，却见鹤炎火袖翻卷，将所有赤磷粉尽数收进掌心。阳光穿过她指缝，将赤磷粉映成细碎的星子。

"赤磷粉遇热会自燃呢。"鹤炎当着众人面摊开手掌，火焰在指尖跳跃成莲，"师姐方才离得那么近......"她突然凑近韩千歌耳畔，温热呼吸扫过颈侧，"没烧着裙摆吧？"

韩千歌后退半步撞上石栏，后腰玉坠磕得生疼。这是母亲临终前给的护身符，此刻隔着衣料烙在肌肤上，竟比鹤炎的火灵根还要灼人。她看着鹤炎将赤磷粉凝成红玉似的珠子，随手抛给看呆的新弟子："留着防身。"

直到人群簇拥着鹤炎走远，韩千歌才发觉掌心全是冷汗。春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却像被丢进冰窟窿——那赤磷粉分明被换成了普通朱砂，自己昨夜埋的冰符也不知何时化成了水渍。廊柱上的霜痕正在消融，凝成的水珠倒映着她发白的唇色。

......

晌午的膳堂人声鼎沸，韩千歌戳着碗里的桃花糕出神。这是她最讨厌的甜点，但因为是掌门亲手做的，每个亲传弟子都要当着众人面吃完。青瓷碗里粉白的花瓣沾着蜜露，让她想起鹤炎发间沾着的梨花瓣。

"师姐怎么不吃？"

对面突然落下一道红影，鹤炎端着餐盘笑吟吟坐下。她今日换了鹅黄襦裙，火红长发用银丝绦松松系着，发梢还沾着验灵台带下的金粉。韩千歌盯着那点金粉在阳光下闪烁，突然想起昨夜库房窗棂上的水渍——那形状，像极了火焰灼烧的痕迹。

"不饿。"她把玉筷搁在青瓷碗上，叮的一声脆响。余光瞥见鹤炎餐盘里的炙鹿肉，突然想起执事堂说过新弟子第一日要斋戒。

鹤炎慢条斯理切开鹿肉，琥珀色酱汁浸透银叉："今早多谢师姐帮我试砂。"她将最嫩的那块肉夹到韩千歌碗里，"听说后山灵泉能缓解腰酸，师姐要不要......"

"不必。"韩千歌霍然起身，桃花糕骨碌碌滚到地上。她看着鹤炎弯腰去捡，火红发梢扫过自己绣着海棠的裙摆，突然抬脚碾碎那块糕点。

鹤炎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她，晨间那种令人不适的笑意终于褪去。韩千歌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像极了小时候在铜镜里窥见的模样——那时她不小心打翻胭脂盒，朱砂溅在镜面上，将额间若隐若现的妖纹染得血红。

"师姐的鞋脏了。"鹤炎突然握住她脚踝，火灵力烘暖的指尖抵住命门。韩千歌浑身僵住时，听见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后山酉时三刻，我等你赔礼道歉。"

直到那道红影消失在膳堂门口，韩千歌才发觉后背弟子服已被冷汗浸透。她盯着地上桃花糕的残渣，碎瓷片里映出无数个小小的自己，每个都在冷笑。膳堂西窗突然灌进一阵风，掀开了鹤炎留下的食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对青玉耳坠，正是她这些天陆续"弄丢"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