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

晨雾未散时，苏青瓷已经绕着社区公园跑了三圈。她已经搬来银杏苑有段时间了。左脚踝的旧伤在湿润的空气里隐隐发胀。

梧桐树下总坐着个戴骨传导耳机的男人，灰色运动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医院门禁卡，跑步节奏极其精准。

周三的塑胶跑道结着薄霜，她佯装系鞋带停在长椅旁。男人正在拆早餐袋，保温杯腾起的热气在镜片凝成白雾。苏青瓷看见他腕间的红绳手链滑进袖口，露出的半截像是被反复洗涤褪了色。

"要创可贴吗？"他突然出声，苏青瓷这才发现运动袜渗出血迹，旧伤裂口在晨曦里泛着暗红。

沈疏白递来的创可贴带着医用敷料的消毒味，边缘印着儿童医院的卡通恐龙。他撕包装纸的动作带着手术器械般的精准，却在递出时被晨风卷走了背胶纸。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撞在一起的声音惊飞了觅食的灰喜鹊。

"你总在周四换跑鞋。"他揉着发红的额角突然说，"上周是荧光绿，这周是藕荷色。"

苏青瓷的呼吸滞在喉咙。原来被注意到的不仅仅是对方的红绳，还有她刻意搭配运动服的彩色鞋带。远处传来早市开张的喧闹，卖豆浆的吆喝声混着油条下锅的滋啦响。

第二次相遇是在社区超市的冷鲜柜前。沈疏白正用手机灯光查看牛奶保质期，购物车里躺着包孤零零的速冻水饺。苏青瓷的指尖越过他肩膀，抽走藏在最深处的鲜奶："这个批次明天到期，后面那排是新的。"

他转身时撞翻了她怀里的黄桃罐头。玻璃碎裂的声响中，两人同时蹲下，沈疏白白大褂衣角扫过她沾了糖水的手背。

"别用手捡，我口袋里有纸巾。"

最终是超市阿姨用扫帚解决了危机。沈疏白坚持赔了她双倍罐头钱，苏青瓷则往他购物车里塞了盒新鲜草莓："医生更需要补充维生素。"

第三次交集发生在垃圾房前的雨夜。苏青瓷抱着被淋湿的快递箱，看着穿家居服的沈疏白对着分类表皱眉。他脚边的塑料袋里探出支蔫头耷脑的向日葵，花瓣上沾着手术室常见的蓝色无菌包装纸。

"医疗垃圾要单独处理。"她伸手去够那个印着红十字的袋子，"花可以放进湿垃圾..."

"是患者送的。"他突然打断，雨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临终关怀病房的刘奶奶，上周教她叠了纸百合。"

雨幕中的感应灯忽明忽暗，苏青瓷看见他腕间的红绳缠着朵褪色的皱纹纸花。她默默抽走那支残败的向日葵，从快递箱里掏出备用的亚克力花瓶："放在护士站窗台吧，根茎泡盐水还能活三天。"

后来他们常在晨跑时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沈疏白依旧戴着那副雾蒙蒙的眼镜，却在路过第七棵梧桐树时开始放慢脚步。苏青瓷发现他早餐袋里偶尔会出现双份豆浆，吸管上别着从病历本撕下的便签纸。

立冬那天，社区举办旧物置换市集。苏青瓷在摊位前摆出母亲遗留的缝纫机，转头看见沈疏白正对着件老式听诊器出神。铜制听头刻着"1978-2003"，是他父亲行医二十五年的纪念品。

"这个能换吗？"她举起刚收到的铸铁咖啡磨，"我缺个镇纸。"

沈疏白用酒精棉片擦拭听诊器的动作格外轻柔："需要配个展示架，橡木材质最能防潮。"话音未落，苏青瓷已经裁开快递盒的瓦楞纸，现场折出个带卡槽的简易支架。

暮色渐浓时，沈疏白拎着咖啡磨走向停车场，苏青瓷的帆布包里躺着那支旧听诊器。他们在垃圾分类站再次相遇，同时将对方赠送的物品放进了可回收箱。

"明天豆浆要甜的还是原味？"沈疏白按下车钥匙，SUV的车灯照亮她沾着油彩的围裙。

"原味。"苏青瓷踢开脚边的石子，"加勺你上周藏在长椅下的黑糖。"

路灯啪地亮起，惊飞了栖息在缝纫机上的麻雀。沈疏白腕间的红绳扫过车门把手，苏青瓷看见那朵纸百合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的帆布包拉链上。夜风裹着隔壁楼炖排骨的香气拂过，垃圾分类员的扫帚声由远及近，像极了童年外婆家傍晚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