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在枪栓上膛声中泛起油膜般的虹光。苏星辰攥着蓝布书包退到墙根,后腰抵住生锈的铁艺栏杆。面前穿将校呢大衣的男人正用枪管挑起她发间的铃兰,雪松香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这是顾明城惯用的古龙水,在2023年的法庭上,他曾用这味道将她困在证人席的角落。
"沈小姐的生物学笔记,"顾明城翻开她怀中的课本,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细胞图,"第三页的斐林试剂配比写错了。"
枪口顺着她的脊椎下滑,停在腰窝处。苏星辰突然想起现代法医课上教授说过,昭和十四年式手枪的膛线旋转角度,会在人体形成独特的星状创口——就像此刻穿透雨幕的霓虹灯,在黄包车夫佝偻的背上投下光斑。
"太君说笑了。"她模仿着老电影里的吴语腔调,耳后的冷汗却洇湿了月白校服领口。书包夹层里的怀表正在发烫,表链缠住她颤抖的小指,"圣约翰大学的实验室......"
尾音被枪响击碎。子弹擦过她耳际,打穿对面绸缎庄的玻璃橱窗。深紫色天鹅绒倾泻而出,裹着橱窗里穿旗袍的人体模型滚落街心。苏星辰瞳孔骤缩——模特胸前的葡萄扣排列方式,与沈家老宅密室那件旗袍完全一致。
顾明城突然扣住她手腕,枪管贴上她跳动的脉搏:"76号的测谎仪比圣约翰的显微镜更精准,沈小姐。"他扯开她第二颗盘扣,锁骨下方淡红色胎记暴露在雨中,"比如这个——是胎记,还是共济会的硫磺印?"
雨滴在胎记上汇成细流。苏星辰猛地想起现代时空中,法医在沈清洛遗骨相同位置提取到的硝化甘油残留物。1933年的雨,此刻正冲刷着跨越九十年的罪证。
"是诅咒。"她突然仰头直视他虹膜,那里倒映着两个重叠的时空:现代法庭的青铜吊扇在民国雨幕中旋转,"少佐先生每次扣动扳机,不觉得肋下旧伤在发烫吗?"
顾明城钳制她的手突然卸力。这个在2023年听证会上精准引用民法典条文的男人,此刻军装下的白衬衫正渗出血迹——位置与她祖父日记中,傅云深刺杀日本军官的弹孔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苏星辰趁机将怀表塞进他军装口袋,表面玻璃在碰撞中裂开蛛网纹。当秒针开始逆时针旋转,她听见自己用两种时空的声音重叠着说:"今夜十点,锦江饭店旋转门会卡住第七位客人的风衣。"
怀表齿轮发出蜂鸣的刹那,苏州河突然倒流。顾明城瞳孔中的琥珀色开始褪色,就像现代实验室里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当第一滴雨珠从地面升回云层,苏星辰发现自己正站在2023年的老宅密室,掌心攥着被扯落的校服盘扣。
手机显示23:07,距离穿越仅过去七分钟。湿透的真丝衬衫紧贴着后背,生理期的钝痛突然加剧——与她1933年倒在铃兰花丛时的痛感同频共振。
密室的气压计发出警报。苏星辰抹去玻璃表面的雾气,发现指针停在29.92英寸汞柱。祖父的日记残页突然在脑海闪现:「当铃兰在雨中低头,两个世界的大门将被怀表齿轮撬动......」
她颤抖着解开旗袍的织锦扣。月白色绸缎贴上身时,一股1940年代老式留声机的杂音突然入侵耳膜。镜中人的卷发渐次拉直,口红从迪奥999变成上海牌牡丹红。当最后颗盘扣归位,衣柜门上的黄铜把手开始渗出冰霜。
"苏小姐好兴致。"顾明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法庭对峙时的冷锐。他斜倚着门框,右手虎口的新月疤痕正贴着一枚翡翠扳指,"深夜穿着证物室证物与嫌疑人私会,算不算妨碍司法公正?"
苏星辰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露出1933年的淤青。她注意到顾明城西装内袋鼓起的不规则形状——正是那支打穿橱窗的昭和十四年式手枪。
"顾总不妨摸摸自己第三颗衬衫扣。"她将染血的校服盘扣按在梳妆台上,"1933年大光明戏院更衣室,你弄丢的不止这个。"
顾明城突然踉跄扶住门框。他的领带夹迸出火花,暗格里偷藏的录音设备冒出青烟。当苏星辰逼近他渗血的肋下,整栋老宅的电路突然爆出蓝色电弧。
"今夜十点,锦江饭店。"她将怀表残片塞进他西装口袋,表面裂痕与1933年的纹路完美契合,"旋转门会卡住第七位客人的风衣——就像你曾祖父的军装下摆,永远卡在1933年5月3日的齿轮里。"
暴雨拍打窗棂的节奏突然改变。苏星辰在顾明城骤缩的瞳孔里,看见穿将校呢大衣的自己正举起勃朗宁。当两种时空的枪声同时响起,密室里的气压计轰然炸裂,水银珠滚落在旗袍下摆,凝成1933年苏州河上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