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夷王三年,镐京的宫室笼罩在一片低垂的阴云下。大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高台上的周天子姬燮冕旒森严,面容晦暗不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酒爵,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与耳畔纪炀侯急促而颤抖的密报相互交织:“齐哀公私筑祭坛,僭越天子之礼,其心可诛啊……”
纪炀侯伏跪于冰冷的石砖上,额头重重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尘埃随之扬起。“齐侯不辰自恃太公之后,屡屡怠慢王命,”他嗓音颤抖如秋日寒蝉,“而今竟敢以诸侯之身行祭天之礼!此乃悖逆周礼,藐视天子之威!”每字每句都似钉入人心般沉重。
姬燮瞳孔骤然缩紧,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即位时的窘迫场景——诸侯或托病不朝,或敷衍纳贡,连南方蛮荒之地的熊渠也敢僭号称王。如今,这齐国,这姜太公血脉的东方巨邦,竟也敢效仿楚蛮?怒火在胸中燃烧,他猛地攥紧手中的酒爵,青铜棱角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传令诸侯,正月壬申,镐京大朝!”声音冷冽,犹如寒冬腊月的北风。
千里之外的齐国都城营丘,青石垒砌的新祭坛高耸入云,顶端玄鸟振翅图腾栩栩如生。齐哀公伫立于坛前,仰头望着苍茫天际,喃喃低语:“太公曾言,‘天命靡常,唯德是辅’。如今周室衰微,我姜姓子孙岂能坐视?”话音刚落,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宁静。
周王特使引率甲士百人,马蹄踏过营丘街巷,激起青苔石板上的点点尘土。“奉天子诏,命齐侯即刻入镐!”引高举彤弓,弓身铭文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芒,那是周王赐予引氏先祖的殊荣,代代掌管监视齐国的虎贲军。
齐哀公指尖轻抚腰间玉璜,传自太公的玉璜上“东至海,西至河”的铭文清晰可见,象征着成王赐予齐国的征伐之权。他忽然仰天大笑:“好个纪侯!好个周天子!传令备车,孤倒要看看,这鼎镬是否容得下姜姓血脉!”
正月壬申,镐京太庙前广场上九座青铜鼎火焰熊熊。诸侯们屏息凝神,纪炀侯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齐哀公被剥去冠冕,素衣赤足,锁链缠身。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引腰间的彤弓上,声音铿锵有力:“尔等为虎作伥,可还记得太公与周公盟誓之言?”
周夷王霍然起身,冕旒珠玉相击,宛如骤雨敲打屋檐。“齐侯不辰,僭越礼法,私祭昊天,其罪当诛!今日以鼎烹之,以正周礼!”话音未落,四名力士已将哀公抬起。鼎中滚水翻腾,蒸汽弥漫,模糊了哀公最后的面容。他忽然仰天嘶吼:“姜姓子孙,当复此仇!”惨叫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诸侯中有人踉跄跌倒,有人以袖掩面,场面一片混乱。纪炀侯瞥见齐哀公胞弟公子静浑身战栗,公子山指甲深掐掌心,鲜血滴落,却依旧紧咬牙关。
后来,齐胡公迁都薄姑。新城夯土尚未干透,公子山便率死士夜袭宫室。火光冲天,胡公的哀嚎与公子山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尔等弑兄篡位,岂配为齐君!”待引率虎贲军赶到时,只看见公子山提着胡公头颅,踏血而立,声音沙哑却充满决心:“告诉周王,齐国之事,自此由姜姓自决!”
消息传至镐京,周夷王手中玉圭轰然坠地。他望向东方,那里陈庄祭坛废墟中的姜太公青铜觥深埋黄土,铭文“丰啓厥作文祖甲齐公”在黑暗中隐隐生光,仿佛诉说着千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