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蝴蝶兰

在这半年时光里，宋今禾经历了无数次手术，却无一奏效。她的身体仿佛陷入了一种无可挽回的衰败之中，日渐消瘦，原本饱满的脸颊凹了下去，曾经有力的双手如今纤细得如同枯枝，每一分生命的流逝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躯体之上。

宋母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避开走廊上来往的病床。轮椅上的人轻得不可思议，仿佛一片羽毛，随时会被医院里穿堂而过的风吹走。

"妈，我想去看看花。"宋今禾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宋母的手紧了紧轮椅的把手，指节泛白。她记得女儿从前最爱漂亮，每天早上都要在镜子前折腾好久，扎各种花式的辫子。现在，镜子都被她收进了柜子最底层。

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绿化带里的樱花却已经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宋今禾的膝头，她伸手去接，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妈，你看，多好看。"她仰起头，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母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儿后颈凸出的脊椎骨，喉咙发紧。半年前，今禾还是个肉嘟嘟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现在，她的脸颊凹陷下去，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蜡黄。

轮椅碾过碎石小路，发出细微的声响。宋母推着女儿慢慢往回走，忽然，一抹紫色映入眼帘。

在医院大楼的背阴处，水泥地的裂缝中，一株蝴蝶兰倔强地生长着。它的根扎在碎石之间，茎秆纤细却挺拔，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

"妈，你看它......"宋今禾的声音有些发抖，"在这么难的地方，它还是开花了。"

宋母蹲下身，看着那株蝴蝶兰。它的叶子有些发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可那朵花却开得那样热烈，仿佛在宣告着生命的不屈。

"明天......"宋今禾轻声说，"明天手术，我会像它一样的。"

宋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感觉到那手指微微用力回握。夕阳的余晖中，蝴蝶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触到天际。

第二日一早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刺目的红光在惨白的走廊里格外醒目。

宋母站在门外，双手紧紧交握。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混合着金属的冰冷，让她想起半年前第一次送女儿进手术室的情景。那时的今禾还会对她笑，会撒娇说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

"阿姨，坐下等吧。"护士轻声劝道。

宋母摇摇头，仿佛一尊雕塑般伫立着。她的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门上，那扇门吞噬了太多希望。每一次打开，都带来更坏的消息。可这一次，她依然固执地站在这里，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宋母想起昨天那株蝴蝶兰，想起女儿看着它时眼中的光彩。那是一种她很久没在今禾眼中看到的光芒，像是黑夜中最后一颗星星。

"主啊......"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不是虔诚的信徒，可这半年里，她学会了祷告。每一次手术前，她都这样站着，祈求奇迹降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丈夫发来的消息。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可宋母知道，他赶不及了。这一次，是她独自送女儿最后一程。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匆匆跑出来。宋母的心猛地揪紧，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护士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吹散了她的祷告。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的滴答声从手术室里隐约传来。宋母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她想起今禾小时候学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地扑进她怀里。那时的女儿多健康啊，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妈妈，医生好厉害呀 。"五岁的今禾仰着圆嘟嘟的小脸说，"所有的病他们都能治好！”

宋母滑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停留在女儿还相信世界上没有治不好的病的时候。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像黑夜中不灭的希望。宋母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可她依然固执地等待着，就像那株在石缝中绽放的蝴蝶兰，明知艰难，却依然选择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