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灭了。
那一瞬间,宋母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走廊里嘈杂的脚步声、仪器的滴答声、远处推车的轱辘声,全都消失了。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要震碎胸腔。
医生走出来,白色的口罩垂在一侧。他张了张嘴,宋母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看见医生的嘴型在说"对不起",看见护士们低垂的头,看见推车上那抹刺目的白。
那白布那么平整,下面的人儿那么安静。
宋母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颤抖的手伸向白布,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
她不敢掀开。
记忆中女儿的脸还是肉嘟嘟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最后一次化疗前,今禾还会跟她撒娇,说等病好了要去吃火锅。可现在,白布下的人儿那么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今禾......"她轻声唤着,像是怕惊醒熟睡的孩子,"妈妈在这里......"
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开着,三月的风裹挟着樱花瓣飘进来。一片花瓣落在白布上,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宋母忽然想起昨天那株蝴蝶兰,想起女儿看着它时眼中的光彩。
"妈,你看它......在这么难的地方,它还是开花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宋母终于掀开了白布。女儿的脸苍白如纸,却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她轻轻抚过女儿凹陷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睡吧,宝贝......"她俯身在女儿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疼了......"
护士推着推车缓缓向前,宋母跟在后面。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推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只白蝴蝶从推车上翩然飞起,朝着阳光飞去。
那蝴蝶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明媚的春光里。
宋父冲进医院的时候,领带歪在一边,西装外套胡乱搭在手臂上。他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今禾!今禾!"他的喊声嘶哑,带着喘息。
走廊尽头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看见一群人站在那里,白色的身影围成一圈。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公文包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老宋......"妻子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的目光空洞,像是被掏空了灵魂。
宋父感觉双腿发软,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那么浓,浓得他几乎窒息。他看见推车上盖着的白布,看见那片刺目的白,看见白布上落着的樱花瓣。
"不......"他摇着头,"不会的......"
他记得最后一次视频通话,女儿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还在对他笑:"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马上,马上就能回去了......"他这样说着,却因为一个重要的项目,又推迟了归期。
现在,他回来了,带着女儿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保温桶还在公文包里,散发着余温。可是,那个等着吃糖醋排骨的小人儿,已经不在了。
宋父跪在推车前,颤抖的手掀开白布。女儿的脸那么小,那么安静,像是睡着了。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他的声音哽咽,"对不起......"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推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片樱花瓣落在女儿的发间,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宋父想起女儿小时候,他总喜欢把她举高高,听她咯咯的笑声。那时的今禾多快乐啊,像只欢快的小鸟。
"爸爸,你看,我会飞啦!"
现在,他的小鸟真的飞走了,飞向了一个他永远也够不到的地方。
宋父将脸埋在女儿冰冷的掌心里,泪水浸湿了白布。走廊里回荡着他压抑的哭声,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在三月的光里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