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壶酒陪着温佑安一路从青州赶回乾东城时,年关已近在眼前,整座城像被浸在了红海里。城门楼上挂着两盏丈高的朱红宫灯,灯穗垂到城门下,风一吹就轻轻晃,暖黄的光把“乾东”二字照得格外醒目;
主街两侧的店铺屋檐下,串灯从街头连到街尾,红的、金的灯珠密密麻麻,入夜后亮起来,像两条会发光的火龙;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好了春联,“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墨字透着喜气
有的人家还在门框上挂了腊肉、咸鱼,窗台上摆着晒好的糖蒜、干辣椒,连空气里都飘着糖炒栗子、烤红薯的甜香,处处都是过年的热闹劲儿。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压过残雪发出“咯吱”声,温佑安掀开车帘往外看,眼里满是熟悉——街边卖糖画的摊子还在老位置,穿棉袄的孩童围着摊主蹦蹦跳跳,指尖指着转盘上的兔子图案;
街角的酒肆飘出醇厚的酒香,几个汉子裹着厚袄子在门口说笑,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炒货,连风里都带着年关特有的松弛与暖意。
温壶酒坐在一旁,晃着手里的紫檀木酒葫芦,酒液在葫芦里轻轻作响,他笑着开口:
“还是乾东的年味足,你小时候和百里东君总吵着要在这条街上逛到天黑,非得让摊主给你们各画个兔子糖画,才肯乖乖回家。”
温佑安听着老爹的话,嘴角不自觉弯起,心里的期待一点点满溢——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座满是回忆的城。
等马车停在百里府门口时,天已经黑透了。府门两侧挂着四盏描金灯笼,灯笼上绣着“百里”二字,灯光透过绢面洒下来,把门前的石狮子都染得暖融融的,连石阶上的残雪都泛着柔光。
温佑安刚掀开车帘,就见温洛玉和百里乘风站在台阶上等候。温洛玉穿着一身枣红绣袄,袄子上绣着缠枝莲纹样,鬓边插着支圆润的珍珠钗,双手拢在暖袖里,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百里乘风则穿着藏青锦袍,腰间束着玉带,身姿挺拔,虽依旧是沉稳模样,眼底却藏着明显的期待,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安安!可算回来了!”温洛玉率先快步迎上来,伸手就握住温佑安的手,掌心暖得能驱散冬日的寒气
“路上冷不冷?马车里的炭火够不够?我跟你姑父从下午就开始在这儿等,总怕你路上遇上风雪,耽误了行程。”
“姑姑,我不冷。”温佑安回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心里更暖,声音里满是真切
“路上顺得很,没遇上风雪,我还跟老爹在街边买了糖炒栗子,还热着呢,您要不要尝尝?”
百里乘风也走上前,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斗篷,确认她没受冻,语气虽简洁却藏着关心:“回来就好,一路辛苦了。你姑公在屋里等着呢,说今年你和东君都辛苦了,盼着跟你们吃一顿好的呢。”
温壶酒在一旁笑着搭话,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妹夫,今年我跟安安在你这儿过年,你可得拿最好的酒招待我,可不能小气。”
百里乘风被逗得笑了,点头应道:“早备好了,先进屋暖和,外面风大。”
一伙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温洛玉拉着温佑安的手不肯放,絮絮叨叨问着青州生意怎么样、路上见了哪些新鲜事,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走。
穿过前院时,廊下的灯笼一路延伸,灯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院子中央那棵红梅树缀满了饱满的花苞,在暖黄灯光下透着浅粉的娇嫩——正是她从前亲手种下的那棵,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
就在温佑安盯着梅树愣神,想起从前和百里东君在树下放烟花的场景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灯火阑珊处的回廊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转头望去,正是百里东君。
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袍,锦袍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墨发用一支白玉簪束着,脸庞两侧垂着两根发须,已不再是从前那副跳脱的骄傲少年郎模样,反而透着“公子世无双”的温润气质,少了几分往日的鲜活,多了许多沉淀后的沉稳。
他站在灯笼照不到的阴影边缘,身形挺拔却不张扬,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化不开的深情,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克制——没有上前,没有喊话,只是静静看着,像怕自己的出现惊扰了这重逢的暖意,又像怕她不愿意见到自己,怕靠近会让她不自在。
温佑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斗篷的系带,却还是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百里东君见她回应,眼底瞬间亮了亮,像蒙尘的星辰被点亮,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随即又轻轻低下头,把那份难以掩饰的雀跃悄悄藏了回去
他只是依旧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被温洛玉拉着往正厅走,直到她的衣角消失在门后,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在心里轻声念着:她回来了,真好。
正厅里的暖炉烧得正旺,炉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了所有寒气。姑公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个青瓷茶盏,见温佑安进来,立刻放下茶盏,笑着招手:“安安来,到姑公这儿来,看看我给你留的芝麻糖糕,还是你爱吃的那个味道!”
温佑安快步走过去,在姑公身边坐下,接过递来的糖糕,甜香在舌尖散开。温佑安终于回到了这个让她安心的地方,回到了所有盼着她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