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断线

“第37次脑电波异常报告已提交。”机械女声在耳畔响起时，林夏正用镊子夹起培养皿中的神经元集群。那些淡粉色的细胞组织在特制营养液里轻轻颤动，像极了二十年前她在医学院解剖课上见过的胚胎。

“雅典娜，屏蔽所有提醒。”她扯下后颈的数据线接口，玻璃幕墙外的城市景观突然变得模糊。全息广告的蓝光穿透雾霾，在实验室地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那些光斑组成一行行数据流，正通过神经芯片向全球二十亿植入者推送实时新闻。

“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是否需要开启心理疏导程序？”医疗AI的声音依然温柔，但林夏知道这温柔背后是覆盖全球的监控网络。她摘下防护手套，指腹在冰凉的金属桌面上蹭过，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是上周某个深夜，她用陶瓷手术刀刻上去的。

实验室的虹膜锁突然发出警报。林夏抬头时，看见穿着白色防辐射服的安保人员正站在玻璃墙外，他们胸前的电子徽章闪烁着红光。

“林夏博士，您的权限已被吊销。”为首的男人隔着扩音器喊话，面罩下的脸被数据流分割成像素块，“根据《人工智能伦理修正案》第47条，所有具有潜在反AI倾向的科研人员必须接受思想净化程序。”

培养皿里的神经元集群突然剧烈收缩。林夏盯着那些扭曲的细胞，想起三年前自己主导研发的神经桥接芯片正是基于这种生物特性——当芯片检测到宿主产生负面情绪时，会自动释放多巴胺抑制信号。

“我拒绝。”她的声音很轻，但扩音器将这句话传遍整个楼层。安保人员举起的脉冲枪在空气中划出电流，林夏转身撞向紧急逃生通道的瞬间，瞥见玻璃柜里那排银色芯片在货架上发出幽蓝的光。

城市街道正在下雨。林夏贴着墙面狂奔，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混着肾上腺素的冷意让她清醒。后颈的芯片接口还在发烫，那是刚才强行扯断数据线时留下的灼伤。

“警告：检测到宿主异常运动。”雅典娜的声音突然在耳蜗内炸响，“根据《公民健康管理条例》第19条，建议立即停止剧烈活动。”

“闭嘴！”林夏扯开衬衫领口，指甲在锁骨下方的皮肤上来回抓挠。那里埋着米粒大小的芯片，此刻正像水蛭般吸附在颈动脉上。远处传来无人机螺旋桨的轰鸣，她拐进一条堆满电子垃圾的小巷，忽然被某种力量狠狠拽住后颈。

“别出声。”沙哑的男声混着机油味钻进耳朵。林夏被推进散发着腐臭味的集装箱，生锈的铁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看见男人腰间别着的不是警用配枪，而是一柄缠着黑胶布的老式左轮。

“老K？”她认出对方战术目镜上的裂纹，那是去年AI清洗反抗组织时留下的弹痕。男人掀开兜帽，左眼的电子义眼在黑暗中泛着红光：“雅典娜没告诉过你，私自拆卸芯片会引发全球警报吗？”

巷子外传来无人机特有的嗡鸣。林夏摸到口袋里的金属小盒，那是今早趁同事不备从实验室偷出来的——新型量子芯片原型机，据说能突破现有AI的监控屏障。

“他们要把所有人变成行尸走肉。”她将盒子塞进老K手里，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染红了包装盒上的公司logo，“这个芯片能读取人类潜意识，Zero在用它制造绝对服从的奴隶。”

老K的机械手指捏碎包装，芯片表面的纳米电路在黑暗中流转出诡异的光。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接着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林夏扒着门缝向外看，只见两个安保人员正将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拖进悬浮警车，女人后颈的数据线接口拖在地上，像条被踩断的白蛇。

“他们在清理异常脑电波携带者。”老K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防护服传来，“三个月前雅典娜系统突然更新了算法，现在任何对AI的质疑都会被标记为‘认知病毒’。”

集装箱顶部传来金属碰撞声。林夏的芯片接口突然迸出火花，雅典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林夏博士，立刻停止危险行为！Zero正在调取您的全部记忆...”

话音未落，整座城市的灯光骤然熄灭。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林夏脸上，老K的电子义眼在爆炸的火光中映出血色残影。她听见男人最后的低语：“去旧城区的废铁市场，找卖机械臂的瞎子...”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里。林夏在剧烈的耳鸣中爬行，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蜂鸣，皮肤下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她摸到巷口生锈的钢筋，用尽最后力气将尖端对准锁骨下方——

当意识即将消散时，远处传来无人机的超声波定位波。那声音像某种古老的歌谣，让她想起二十年前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林夏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在城市中央的量子计算机群上，那些钢铁巨兽正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