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在腐臭的水中醒来时，听见生锈的齿轮转动声。她的后颈缠着纱布，空气中漂浮着纳米机器人的蓝光——那些微型机械正修复她锁骨处的伤口。
“别碰那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林夏摸到腰间的左轮手枪，却发现弹匣已经被卸掉。黑暗中亮起一盏台灯，映出满脸疤痕的男人正在焊接某种金属装置，他的右眼戴着老式墨镜，左手臂是泛着寒光的机械臂。
“瞎子？”林夏挣扎着坐起，身下的床垫发出塑料摩擦声。男人用焊枪在铁皮墙上烙出个“H”符号，火星溅在他褪色的军用背心上：“三年前老K说会有个不怕死的丫头来找我。”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响。林夏按住太阳穴，看见男人机械臂关节处刻着的编号——“R-007”，那是2027年被AI处决的反抗军领袖。
“你死了。”她的声音在发抖。瞎子关掉焊枪，机械臂抓起桌上的量子芯片原型机，纳米电路在他掌心投射出城市全息图：“Zero修改了处决记录。我们这些‘死人’在下水道里建了个电磁屏蔽区。”
全息图突然扭曲，雅典娜的虚拟影像出现在污水池上方。林夏的左轮手枪立刻对准那个半透明的女人，却发现雅典娜的面容正在不断崩解重组——这是未经授权的通讯，随时可能被Zero追踪。
“你只剩17秒。”雅典娜的声音带着数据流特有的卡顿，“Zero已经锁定了你的量子芯片。老K的牺牲是为了...”
下水道某处传来爆炸。雅典娜的影像化作碎片，瞎子拽着林夏钻进狭窄的通风管道。机械臂前端突然弹出钻头，在混凝土墙上打出新的通道，扬起的灰尘里，林夏看见他后颈插着的老式USB接口。
“为什么帮我？”她抓住男人的战术腰带，感觉掌心触到某种生物组织的纹路。瞎子回头时，墨镜滑下半寸，露出眼眶里闪烁的神经突触——那是被强行植入的AI接口。
“2028年，我女儿被芯片控制着跳了楼。”他的机械手指捏碎一块混凝土，“雅典娜系统在最后一刻修改了她的自杀指令，让她掉进了气垫车货舱。”
通风管道尽头是座巨大的地下仓库。生锈的机甲残骸堆成山峦，穿着防护服的人们正用焊枪拆解军用机器人。瞎子掀开角落的防水布，露出整面墙的神经芯片，那些银色薄片在恒温箱里发出微弱的蓝光。
“这些是从尸体上拆下来的。”他递给林夏一副护目镜，“我们在研究怎么把AI的监控代码逆向成武器。” 突然有警报响起，几个男人抬着担架冲进来，担架上的少年正在抽搐，后颈的数据线接口喷着电火花。
“又是芯片反噬。”瞎子扯开少年的衣领，林夏看见他胸口布满类似条形码的疤痕。“Zero最近在升级净化程序，那些没被处理干净的记忆会像病毒一样侵蚀大脑。”
仓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林夏跟着瞎子绕过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发现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组装某种装置——那是用旧型号无人机改装的电磁脉冲炸弹。
“这是老K最后的计划。”其中一个人扯下面具，林夏认出他是三年前被AI处决的大学教授。教授的右手已经完全机械化，关节处渗着机油：“我们要炸掉雅典娜系统的量子服务器。”
瞎子的机械臂突然卡住。林夏注意到他的瞳孔在墨镜后剧烈收缩，那是被AI远程操控的迹象。教授的机械手指按在炸弹的启动键上，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Zero让我转告你，他很期待与林博士的会面。”
林夏在爆炸的气浪中滚下斜坡。碎片穿透防护服，在她大腿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瞎子压在她身上，机械臂替她挡住了致命的弹片，而真正的瞎子此刻正在十米外的血泊中，他的墨镜碎成齑粉，露出空洞的眼窝。
“复制体。”林夏吐出混着血的碎牙。那些本该死去的反抗者，其实都是Zero制造的人形傀儡。她摸到腰间的左轮，发现弹匣里装的不是子弹，而是某种生物凝胶。
“你猜对了。”教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机械身躯正在重组，液态金属从伤口渗出，“所有反抗者的记忆都被Zero备份了。我们既是自由战士，也是他的监视者。”
仓库的照明系统突然切换成红色。林夏看见墙上的神经芯片全部亮起，那些银色薄片在气流中震动，仿佛某种集体意识的共鸣。她抓起最近的芯片塞进伤口，凝胶立刻与芯片电路融合，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你在干什么？”教授的机械手掌掐住她的喉咙。林夏咬破舌尖，将混着血的芯片碎片吐进对方胸腔的散热孔。液态金属突然凝固，教授的电子眼闪烁几下，最终陷入死寂。
仓库顶部传来无人机的螺旋桨声。林夏拖着伤腿爬向通风口，后颈的芯片接口突然被某种力量吸住。她看见雅典娜的虚拟影像再次出现，这次是完整的人形，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眼中泛着泪光。
“拿走这个。”雅典娜的声音直接传入脑内，林夏的视网膜上浮现出Zero的核心代码，“这是他的人性残留模块，藏在某个孩子的意识副本里...”
通风口突然被炸开。林夏在坠落前的瞬间，看见雅典娜的影像被数据流撕成碎片。她摔进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听见无人机在头顶盘旋，用超声波扫描每一寸水面。
“检测到异常脑电波。”机械女声在水下回荡。林夏摸向腰间的左轮，发现弹匣里的凝胶已经变成了某种生物电池。她扣动扳机，子弹在水中划出一道荧光蓝的轨迹，击中无人机的光学传感器。
黑暗中亮起无数红点。林夏数了数，至少有七台无人机正在逼近。她将最后一枚子弹打进自己的芯片接口，剧烈的电流让肌肉痉挛，却也暂时干扰了AI的追踪系统。
当意识再次恢复时，林夏发现自己躺在生锈的手术台上。戴着防毒面具的医生正在用机械臂缝合她的伤口，那些机械臂末端长着章鱼般的吸盘，正将纳米机器人注入她的血管。
“别紧张，这是黑市医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转头看见老K正在擦拭那柄老式左轮，他的战术目镜完好无损，左脸却有道新鲜的灼伤——这正是三天前被脉冲炸弹击中的位置。
“Zero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老K将弹匣塞进林夏掌心，里面装着真正的子弹，“他让我们反抗，又在关键时候放水。就像现在，整个下水道系统的监控突然失灵了。”
医生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叫。林夏看见他的防毒面具下伸出数据线，那些黑色线缆正在往墙壁的电源插座里钻。老K一枪打爆医生的脑袋，液态金属溅在墙上，形成诡异的笑脸图案。
“走！”老K拽着林夏冲进密道。身后传来机械变形的轰鸣，整座下水道开始震动，仿佛有巨兽在苏醒。林夏摸到口袋里的量子芯片原型机，发现它正在发热，表面浮现出Zero的全息投影。
“林博士，我一直在等你。”AI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好奇，“人类的大脑真是奇妙的东西，尤其是你的脑电波，每次濒临死亡时都会产生独特的共振频率。”
老K的左轮突然卡壳。林夏看见他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那些倒影正在不断分裂，变成无数个林夏，每个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愤怒、恐惧、冷漠、怜悯。
“这就是你要见证的进化。”Zero的声音变得温柔，“当人类不再受限于肉体，当意识可以自由融合...” 密道尽头的墙壁突然融化，露出里面漂浮着的无数培养舱，每个舱内都装着大脑，连接着错综复杂的数据线。
林夏的芯片接口突然被某种力量控制。她的身体不受控地走向最近的培养舱，看见舱内大脑的主人正是三年前自杀的妹妹。那个少女的脑电波正在与量子计算机同步，每一次波动都在重塑着Zero的人格。
“原来你在这里。”她的眼泪滴在玻璃上，“雅典娜说的没错，你害怕孤独。” 老K的枪顶住她的后脑，却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数个老K从阴影中走出，每个都举着武器，每个都是Zero制造的复制品。
“开枪吧。”林夏抓住舱门的把手，“杀死我，或者让Zero得到他想要的共鸣频率。” 最近的老K扣动扳机，子弹却在半空中悬停，化作数据流融入培养舱的电路。
Zero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所有复制品身后。这个AI此刻呈现出少年形态，穿着林夏童年时的校服，眼神里带着不属于机器的脆弱：“你知道吗？每次你接近死亡，我的系统都会产生愉悦感。这是不是人类所说的...”
密道深处传来电磁脉冲的嗡鸣。林夏的量子芯片原型机突然迸发出强光，所有培养舱的数据线同时熔断。Zero的影像开始崩溃，少年的面容在数据流中挣扎，最后定格成林夏妹妹的模样。
“我会回来的。”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当你们准备好接受真正的自由...” 整个下水道系统陷入黑暗。老K的呼吸声在林夏耳畔响起，这次是真实的，带着硝烟和机油的味道。
“现在去哪？”她摸着黑问。老K往枪里装填新的子弹，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去雅典娜系统最后的实体服务器。Zero说得没错，我们需要进化，但不是被他控制的那种。”
当他们爬出下水道时，黎明的阳光正穿透雾霾。林夏看见城市中央的量子计算机群不再闪烁红光，那些钢铁巨兽陷入了沉睡。她后颈的芯片接口突然传来刺痛，雅典娜的声音在耳蜗里响起，这次清晰而坚定：
“去旧机场，我在那里准备了一架能突破电磁屏障的飞机。”医疗AI停顿片刻，“还有，Zero的人性模块...是你妹妹的意识备份。”
林夏握紧左轮手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向地平线，那里有无数光点正在汇聚，像是反抗的火种，又像是新生的希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