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陡门的清晨，是在一片压抑的灰蒙中醒来的。卓沅彻夜未熄的灯光，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在每一个早起的人心头。棚里清理出的病株堆在院角，蔫黄枯败，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少年们沉默地洗漱、吃早饭，动作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连王一珩都没了咋呼的力气，捧着粥碗，眼神发直地戳着碗里的米粒。
苗淼端着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工具棚那扇紧闭的门。门缝下已经没有了灯光，死寂一片。她心里沉甸甸的，昨夜杂物间里李昊翻书的急切身影和那叠放在凉糖水旁的册子，反复在脑海中闪现。她下意识地看向李昊的方向。他正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着，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昨夜那个在露营灯下焦灼翻书的人不是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
易欣“卓沅哥！卓沅哥你在吗？”
是易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同昨日的、近乎亢奋的急切。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只见易欣像一阵风似的卷进院子，她今天没扎辫子，头发有些凌乱地束在脑后，额角鬓边都汗湿了，紧紧贴着皮肤。她脸颊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她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用厚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方盒子，双手紧紧抓着背带，勒得指节发白。
卓沅几乎是从工具棚里撞出来的。他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头发乱糟糟地翘着，整个人憔悴得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他显然又是一夜没睡，声音嘶哑。
卓沅“怎么了易欣？”
易欣“有救了！我爸……我爸把他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
易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小心翼翼、几乎是带着一种神圣的虔诚，把背上那个沉重的塑料包裹卸下来，轻轻放在院子中央干净的地面上。她解开外面缠绕的塑料布，露出里面一个泡沫保温箱。她打开箱盖，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某种特殊发酵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保温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个深棕色的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湿润的深褐色基质，基质表面覆盖着一层浓密、洁白如雪的菌丝，像一层细腻柔软的初雪，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菌丝生长得极其旺盛，甚至有些瓶子里的菌丝已经爬满了整个瓶壁内层，形成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白色绒毯。
卓沅“这是……”
卓沅猛地蹲下身，凑到箱子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瓶子，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卓沅“……是那个？”
易欣“嗯！”
易欣用力点头，脸上是混合着自豪和激动的红晕。
易欣“我爸培育了好多年的抗根腐病复合益生菌！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用，说是遇到特别金贵的苗才用一点！他说这个菌种能抑制根腐病菌，还能促生根！试试！卓沅哥，快试试！”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目光聚焦在那箱如同珍宝般被捧出的白色菌丝上。王一珩张大了嘴，陈少熙眼睛瞪得溜圆。蒋敦豪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眼神里透出希冀。
卓沅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个玻璃瓶冰凉的瓶壁。那层洁白蓬松的菌丝，在他指尖下仿佛带着生命的气息。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易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亮光，不再是昨夜那种困兽般的绝望，而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激动。
卓沅“怎么用？易欣！快告诉我怎么用！”
他急切地问，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易欣“要稀释！还要活化！”
易欣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易欣“我爸说，先用无菌水按比例稀释，然后加一点点红糖活化，温度要控制在二十五到二十八度，活化三到四个小时，然后才能灌根！要快！趁着现在温度还没完全升起来！”
卓沅“无菌水……无菌水……”
卓沅喃喃着，猛地站起身。
卓沅“工具棚有！鹭卓！！帮我烧点温水！温度计！温度计在哪儿？”
王一珩“我去拿温度计！”
王一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第一个蹦起来冲向工具棚。
陈少熙“我去烧水！”
陈少熙紧随其后。
鹭卓“要红糖！干净的桶！”
鹭卓也反应过来，立刻开始张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