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陡门的清晨,被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唤醒。雨丝细密如织,敲打着屋顶和窗棂,洗刷着田埂上的尘土,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被浸润后的清冽气息。昨夜排练室里的硝烟与炽热,廊下月光里的歌声与泪水,似乎都被这场秋雨悄然覆盖,只留下湿润的宁静。
王一珩起得很早。昨晚在苏沁雨面前那滴失控的眼泪,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讨厌这种软弱的感觉,尤其是在雨姐那样温柔干净的目光注视下。他胡乱地抹了把脸,抓起角落里的锄头,顶着细密的雨丝就冲向了工具棚。仿佛只有让身体陷入繁重的劳作,才能把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和莫名的恐慌压下去。
他闷头翻整着苗圃旁边一块预留的空地。锄头砸进湿润的泥土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脖颈,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手臂却挥舞得更加用力。汗水混着雨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陈少熙“喂!王一珩!下着雨呢!发什么疯?”
陈少熙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拎着饲料桶,看到王一珩在雨里挥汗如雨的样子,吓了一跳。
王一珩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狠劲。
王一珩“没事!活动活动筋骨!这雨……凉快!”
锄头砸得更深,泥点溅到了裤腿上。
陈少熙皱了皱眉,看着王一珩绷紧的脊背和明显不对劲的情绪,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苏沁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
王一珩“少熙,饲料桶给我,我去喂羊。”
陈少熙立刻把桶递过去,顺势捏了捏苏沁云的手指,换来对方一个嗔怪的白眼,眼神交汇间却流淌着心照不宣的暖意。两人之间那份因激烈碰撞而生的张力,似乎一夜之间转化成了某种更紧密、更私密的联结。
王一珩用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更重了。他猛地直起腰,锄头重重拄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正要继续,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药草苦香的温热气息忽然靠近。
一只白瓷碗递到了他眼前。
碗里是深褐色的液体,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正是广东人最熟悉不过的凉茶。苗淼站在他身边,撑着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头顶的雨丝。
苗淼“下雨湿漉漉的,干活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苗淼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他故作坚强的外壳。
苗淼“喝碗凉茶先,祛祛湿气,降降心火。”
那“心火”二字,被她咬得轻轻的,却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拂过王一珩心底最焦躁的那根弦。他愣了一下,看着苗淼温和却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碗里温热的、带着家乡气息的凉茶,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他慌忙低下头,接过碗,含糊地应了一声。
王一珩“……谢谢。”
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雨水的冰凉。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随即是淡淡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仿佛真的浇熄了胸腔里那股无名火,也冲淡了那份无处安放的惶恐。他紧绷的肩膀,在苗淼无声的陪伴和这碗熨帖的凉茶里,一点点松弛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