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芙昕“够了!”
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血液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烧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豪门规矩,什么未婚夫,什么爷爷的威严,全他妈见鬼去吧!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妈?不行!绝对不行!
我猛地甩开我妈下意识想拉住我的手,一步就跨到了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冰冷的桌面上,震得桌角一个玉石镇纸都跳了一下。我挺直了背,仰起脸,毫不畏惧地迎上爷爷那双因暴怒而微微睁大、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字字炸雷,带着东北碴子味的洪亮响彻整个死寂的书房。
刘芙昕“如果爷爷这么不喜欢我妈。”
我喘了口气,胸脯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发红,声音拔得更高,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刘芙昕“那我们搬回去好了!谁稀罕住您这儿?!”
我手臂一挥,直直指向书房那扇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镶着金边浮雕的华丽大门,吼声震得水晶吊灯都仿佛在晃。
刘芙昕“什么狗屁豪门家族?吓唬谁呢?!我们一家三口在东北过得好好的!用不着看您这脸色!”
吼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绝对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下来。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线似乎都停滞了。那五个未婚夫候选人,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鹭卓那万年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里是纯粹的错愕。李耕耘那总是带着点嘲讽的嘴角彻底僵住,锐利的眼神里只剩下震惊。何浩楠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开,阴鸷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我。赵小童温润的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满满的不可思议。王一珩那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巴微微张着,像个傻掉的呆头鹅。
我爸刘国富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神里是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我妈关晓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死死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担忧。
完了。全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得罪了后陡门的天,我们一家三口大概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吧?我甚至能想象到爷爷雷霆震怒的样子,他大概会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们扔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咆哮、摔东西、叫保镖……通通没有发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秒一秒地爬过。
我梗着脖子,倔强地瞪着书桌后面那个掌控着一切的老头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我看见爷爷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先是因极度的震惊而僵住,随即,那惯常的严厉和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的嘴角,那道总是向下抿着、显得无比刻薄的线条,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抽动。
一下,两下……
然后,一个极其压抑、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沉闷的“呵”声打破了死寂。
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畅快淋漓的哈哈大笑!
刘兴荣(女主爷)“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爷爷一边大笑着,一边用他那布满青筋的手用力拍打着红木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浑浊的泪花。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冰冷,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喜爱?
刘兴荣(女主爷)“好!好丫头!有胆色!有脾气!”
他笑得喘不上气,指着我,对着旁边同样处于石化状态的管家和那五个表情裂开的男人说道。
刘兴荣(女主爷)“这丫头!这性子!哈哈哈!像!太像了!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
爷爷洪亮的笑声在空旷奢华的书房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狂放的痛快,与他平日威严肃穆的形象格格不入。
我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
拍桌子骂娘,骂的还是后陡门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结果不但没被拖出去砍了,反而被夸“像我”?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冲天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脑子的问号和一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突兀地插了进来。
“啪嗒。”
像是什么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这被爷爷大笑主宰的空间里,这声音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某种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或好奇或探究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是坐在角落单人沙发里的刘幸芸。
我那据说温柔和善、人见人爱的表姐。她手里那个描着精致金边的白瓷茶杯,杯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几滴滚烫的茶水正顺着那道裂缝缓缓渗出,滴落在她米白色的昂贵裙装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难看的湿痕。
而她本人,脸上那副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此刻彻底僵住了。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刚才还盛满的关切和笑意,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碎裂成无数冰冷的渣滓。那里面翻涌出来的,是一种淬毒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嫉恨,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像要把我烧穿两个洞。
那眼神,凶狠得让我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比爷爷刚才发怒时还要瘆人。
爷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小小的插曲,笑声稍微收敛了一些,瞥了刘幸芸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对我的兴趣淹没。他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似的。
刘兴荣(女主爷)“行了行了,碎个杯子而已。幸芸,让佣人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我身上,眼神灼热,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奋。
刘兴荣(女主爷)“芙昕丫头!过来,到爷爷这儿来!”
我还在被刘幸芸那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一时间没动弹。
我爸如梦初醒,赶紧轻轻推了我一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关晓虹(女主妈)“芙昕,快,爷爷叫你呢!”
我妈也反应过来,含着泪,又是后怕又是茫然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到那张巨大的、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红木书桌前。
爷爷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越看越满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刚才的疾言厉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兴荣(女主爷)“好!真好!不愧是我刘兴荣的孙女!这性子,对胃口!比那些个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强百倍!”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角落,刘幸芸已经低下了头,正在用手帕默默擦拭裙摆,看不清表情。
刘兴荣(女主爷)“不过。”
爷爷话锋一转,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威严,手指又点了点那五个依旧杵在书房中央、表情各异、但都还未从刚才那场风暴中完全回过神来的年轻男人。
刘兴荣(女主爷)“刚才的话,爷爷可不是开玩笑。他们五个,你好好看看,多接触接触!挑一个合眼缘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我的目光再次被迫投向那五位候选人。
鹭卓已经恢复了那副冰雕模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我看过去时,那清冷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
李耕耘抱着手臂,嘴角又挂上了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但眼神里的审视意味似乎更浓了些,还掺杂了一丝……新奇?好像第一次认真打量我这个乡下土豆。
何浩楠依旧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情绪,只是嘴角那抹阴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点点,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乖戾。
赵小童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得体的微笑,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只是看向我时,那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分……若有所思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王一珩反应最快,已经从呆滞中恢复过来,见我看向他,立刻又咧开嘴,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冲我挤了挤眼睛,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和好奇。
挑一个?
我看着这五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写着“麻烦”两个大字的脸,只觉得一个头瞬间变成了两个大。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般的过山车,惊魂未定,现在又被推到了另一个更诡异的“相亲”现场?
爷爷似乎完全没察觉我的纠结,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心情大好地靠回宽大的真皮椅背,挥挥手。
刘兴荣(女主爷)“好了,都散了吧!国富,带芙昕和她妈妈去安顿。鹭卓你们几个也回吧,以后多带芙昕熟悉熟悉家里和公司!”
管家立刻上前,恭敬地引导。我爸如蒙大赦,赶紧搀扶住还有些腿软的我妈。我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像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地跟着往外走。经过那五个男人身边时,感觉几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身上,探究的,玩味的,冰冷的,好奇的……如芒在背。
在即将踏出书房门的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爷爷正靠在椅背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把件,慢悠悠地转着,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眼神却透过我,似乎落在了更悠远的地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算计?
而角落里,刘幸芸已经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任由佣人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她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
她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容,甚至还对我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刚才那淬毒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那笑容之下,那双眼睛里,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汹涌翻滚,浓烈得化不开。那恨意,牢牢地锁定着我,无声地宣告着:
这事儿,没完。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飞快地扭过头,逃也似的冲出了那间巨大而压抑的书房。
冷冽的熏香被甩在身后,可刘幸芸那双眼睛,却像烙印一样,死死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后陡门的水,果然深得吓人。我这东北来的小土豆,好像一脚踩进了看不见底的泥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