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家的安顿,比我想象中还要让人窒息。
管家姓周,一个永远穿着笔挺黑西装、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的严肃老头。他领着我们一家三口穿过迷宫一样的长廊,脚下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只剩下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昂贵木头和冷冽熏香的“刘家味儿”。偶尔有穿着统一制服、步履轻悄的佣人垂首路过,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一群没有灵魂的影子。
“老爷吩咐,关女士住东翼的‘兰轩’。”周管家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房间很大,装修是那种一看就贵得离谱的“低调奢华”。米白色的墙壁,深胡桃木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个精致的小露台,能看到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很漂亮,漂亮得像五星级酒店的样板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我妈关晓虹站在门口,看着这间对她来说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房间,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惶恐和局促。她小声说。
关晓虹(女主妈)“谢谢周管家,这…这太破费了。”
周管家微微颔首,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是刘家的规矩。老爷的安排。”
他转向我爸和我。
“少爷和小小姐的卧房在隔壁的‘松涛居’和‘听雨阁’。”
我爸刘国富赶紧应着,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既松了口气又更添了几分压力的神情。他拍了拍我妈的背,低声安慰。
刘国富(女主爸)“晓虹,先住下,慢慢就习惯了。”
我则被安排在了离主楼稍远一点、但据说风景最好的“听雨阁”。房间更大,自带一个不小的起居室和小书房,还有个巨大的阳台。浅蓝色的主调,蕾丝窗帘,欧式家具,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高级的瓶瓶罐罐。衣帽间里挂满了崭新的、各种风格的衣服,标签都没拆。
“这些都是老爷吩咐为小小姐准备的。”
周管家示意了一下,语气依旧恭敬却疏离。
“尺寸是参考了关女士提供的旧衣,若有不合身,随时告知佣人更换。”
我看着那些剪裁精良、面料考究的裙子、套装,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印着卡通猫头的旧T恤,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云泥之别”。这感觉,像被硬塞进了一个华丽的水晶盒子,浑身不自在。
“另外。”
周管家像是没看到我的不适,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助理手里接过一本……砖头?不,准确说,是一本堪比《辞海》厚度、装帧极其精美的硬壳书,深蓝色的封面烫着金色的“刘氏家规”四个大字,透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是刘氏家族成员需熟读并谨守的家规总览。”
周管家双手捧着,郑重其事地递给我。
“请小小姐务必在三日之内通读一遍,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询问我或……幸芸小姐。”
他提到刘幸芸的名字时,语气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
我下意识地接过那本“砖头”,入手一沉,差点没抱住。好家伙!这玩意儿砸人绝对能开瓢!
“家规第一条。”
周管家站得笔直,开始背书,声音刻板得像老旧的录音机。
“食不言,寝不语。席间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箸不敲碗,匙不碰碟,咀嚼无声,啜饮有度。”
我听得目瞪口呆。吃个饭而已,跟搞间谍活动似的?这规矩比我高考政治提纲还复杂!我在家吃饭,那都是边扒拉饭边跟我爸抢电视遥控器,跟我妈吐槽学校老师,偶尔笑得喷饭才是常态。这“箸不敲碗,匙不碰碟”?我饿急了连碗都想啃两口!
周管家无视我扭曲的表情,继续往下背。
“第二条,晨昏定省。每日早上五点需至主厅向家主问安,晚上九点需至主厅告退,不得有误。’”
刘芙昕“……”
早上五点?我平时这个点还在梦里跟周公下五子棋呢!晚上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好吧!
“第三条……”
刘芙昕“停!打住!”
我实在忍不住了,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刘氏家规》,感觉像抱了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脑瓜子嗡嗡的。
刘芙昕“周管家,这……这么多条,三天看完?您确定这是家规不是《永乐大典》?”
周管家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像是惊讶于我竟敢质疑,又像是被我的形容噎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恢复了刻板。
“小小姐,这是刘家百年传承的规矩。熟记家规,是融入刘家的第一步。幸芸小姐当年,只用了两日便倒背如流。”
他又一次提到了刘幸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比意味。
又是她。那个在书房用眼神差点把我冻死的“好表姐”。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地应着。
刘芙昕“哦……知道了。”
行吧,不就是背书吗?就当提前预习大学马哲了,虽然这玩意儿比马哲还离谱。
周管家完成了任务,微微躬身告退,留下我们一家三口对着各自华丽冰冷的牢笼面面相觑。
我爸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刘国富(女主爸)“芙昕,忍忍,慢慢来,别跟你爷爷硬顶了。”
他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我妈则担忧地看着我手里那本厚得吓人的家规,又看看这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房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
关晓虹(女主妈)“昕昕,别累着。”
我看着他们,心里堵得慌。这泼天的富贵,代价就是把我们一家三口都变成提线木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