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国安看到我爸,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刘国安(幸芸爸)“大哥,早啊。”
他目光扫过我时,眼神躲闪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忌惮。
刘幸芸换了一身水蓝色的改良旗袍,衬得她身姿窈窕,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妆容精致,仿佛昨晚那个被果汁淋透、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是她。她看到我,甚至还主动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刘幸芸“芙昕妹妹,早。手好些了吗?昨晚真是吓到我了,幸好你没事。”
那语气,那神情,真诚得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眼底那淬毒的恨意,我几乎都要相信她的“姐妹情深”了。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屈才了。
刘芙昕“托表姐的福,死不了。”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刘幸芸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还加深了些,眼神关切。
刘幸芸“那就好。以后可要小心点,女孩子留疤就不好了。”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缠着纱布的手臂,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快意。
虚伪!我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主厅里,爷爷已经坐在了主位上,穿着宽松的绸缎唐装,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那五位未婚夫居然也都到了!鹭卓依旧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仿佛身处会议室。李耕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外套,抱着手臂靠在雕花立柱上,眼神放空,带着点没睡醒的不耐烦。何浩楠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身黑色,几乎与暗色丝绒沙发融为一体,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苍白瘦削的下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赵小童和王一珩坐在稍近的沙发上。赵小童穿着米白色羊毛衫,坐姿端正,正温和地低声和旁边的王一珩说着什么。王一珩则是一身亮黄色的卫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哈欠连天,看到我进来,眼睛亮了一下,冲我做了个“困死了”的鬼脸。
刘幸芸“爷爷早。”
刘国安和刘幸芸率先上前,恭敬地问安,姿态谦卑。
刘国富(女主爸)“爸,早。”
我爸也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刘芙昕“爷爷早安。”
我跟在后面,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
爷爷“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吹着茶沫,算是回应。
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这所谓的“晨昏定省”,就是大家排排站,等着皇帝老子看一眼?真是有够无聊的。
刘兴荣(女主爷)“开饭吧。”
爷爷放下茶杯,淡淡吩咐了一句。
餐厅里,依旧是昨晚那副令人窒息的排场。长长的餐桌,雪白的桌布,锃亮的银器,安静得像幽灵的佣人。早餐精致得过分,小巧玲珑的虾饺、晶莹剔透的烧麦、熬得浓稠的燕窝粥、烤得金黄的吐司配鱼子酱……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然而,看着眼前这盘摆得像艺术品的虾饺,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玩意儿够塞牙缝吗?想念东北大碴子粥配咸鸭蛋的第N天。
所有人都沉默地吃着。刀叉碰撞的声音轻不可闻。空气凝固得能滴出水来。
我强迫自己拿起银勺,舀了一小勺燕窝粥,食不知味地送进嘴里。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对面的刘幸芸。她小口地吃着吐司,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广告,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目光却时不时地、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赵小童的方向。
赵小童坐在她斜对面,正专注地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煎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他似乎感应到刘幸芸的目光,抬起头,对她回以一个温和礼貌的微笑。
刘幸芸脸上的笑容瞬间明媚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得意。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安静吃饭的何浩楠,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总是半耷拉着、显得阴郁无神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骤然点燃的鬼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刘幸芸看向赵小童时那一闪而过的情愫。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双阴鸷的、带着病态专注的眸子,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毫无遮掩地、穿透了餐桌上凝固的空气,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警告!像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对着它的猎物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我拿着银勺的手猛地一抖,勺里的燕窝粥差点洒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疯子!这个何浩楠绝对是个疯子!
我猛地低下头,避开了他那瘆人的目光,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银勺,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这顿早饭,彻底变成了煎熬。美味的食物味同嚼蜡,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坐在针毡上。
好不容易熬到爷爷放下餐巾,宣布早餐结束。我几乎是第一个站了起来,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和那个疯子可怕的视线。
刘幸芸“芙昕妹妹。”
刘幸芸温柔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刘幸芸“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伤口还疼?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炖点补品?”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对上她那张无懈可击的、写满“姐妹情深”的脸,还有那双眼底深处冰冷的算计。
还没等我开口,一个充满活力、带着点戏谑的少年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虚伪的客套。
王一珩.“表姐,你这关心也太迟了点吧?”
王一珩顶着一头乱毛,笑嘻嘻地蹦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了我旁边,隔开了我和刘幸芸。他冲着刘幸芸做了个鬼脸。
王一珩.“昨晚那盅高汤煨的狮子头都把人烫成那样了,现在才想起来炖补品?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
他故意把“高汤煨的狮子头”几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刘幸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温婉覆盖。
刘幸芸“一珩弟弟说笑了,昨晚是意外,我……”
王一珩.“意外意外,表姐你这意外可真够多的!”
王一珩打断她,撇撇嘴,一脸的不信,他转头看向我,亮晶晶的狗狗眼里满是真诚的邀请,还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
王一珩.“喂,刘芙昕!别理那些虚头巴脑的!今天天气多好!闷在屋里发霉啊?走!哥哥带你出去兜风!我知道后山有条路,开摩托贼爽!保证让你把什么烦心事都忘光!”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阳光和活力,像一道刺破阴霾的光,瞬间冲淡了餐厅里压抑的气氛,也暂时驱散了我心头的寒意和对何浩楠的恐惧。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又看看旁边刘幸芸那几乎要维持不住的假笑,再想到何浩楠那阴魂不散的警告……出去兜风?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芙昕“你还会骑摩托?那好啊!”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对着王一珩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王一珩.“走!带我见识见识!”
王一珩眼睛更亮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王一珩.“爽快!走!车就在外面!”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还特意避开了我受伤的地方,兴冲冲地就往外拽。
刘幸芸“哎!一珩!芙昕妹妹手还有伤……”
刘幸芸在身后急切地喊了一声,带着点虚伪的担忧和一丝被彻底无视的难堪。
王一珩.“我会小心开的!”
王一珩头也不回,大声应着,拉着我脚步更快了。
我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压抑的餐厅,跑过冰冷华丽的长廊,奔向外面被阳光笼罩的世界。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自由的味道涌入肺腑,暂时驱散了豪门深宅里令人窒息的阴霾和无处不在的算计。
身后,似乎还能感受到几道目光的注视。鹭卓的平静,李耕耘的玩味,赵小童温和中带着一丝复杂,何浩楠那阴冷如毒蛇的警告……还有刘幸芸那隐藏在温柔面具下、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
但此刻,我都不在乎了。
坐在王一珩那辆张扬的红色重型摩托后座,感受着引擎的轰鸣和风驰电掣的速度,看着道路两旁飞速倒退的树木和远处开阔的天空,我忍不住张开手臂,迎着呼啸的风,大声喊了出来。
刘芙昕“啊——!!!爽!”
王一珩在前面哈哈大笑,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王一珩.“坐稳了!更爽的还在后面呢!”
风在耳边呼啸,阳光洒在脸上,暂时忘却了手臂的疼痛,也冲淡了心底的阴霾。或许,在这深不见底的豪门泥沼里,王一珩这缕没心没肺的阳光,是第一个真正向我伸出的、不带算计的援手?
摩托的轰鸣声中,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如同巨大牢笼般的刘氏主宅,在晨光中渐渐远去,像一个华丽而冰冷的坟墓。而前方,是未知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道路。
这豪门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但至少这一刻,我暂时逃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