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播信号掐断的瞬间,棚里死寂了一秒。
随即是工作人员压抑的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导演在不远处对着对讲机低吼,语速又快又急。
但所有这些嘈杂,在周粥的世界里,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震得她指尖发麻。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帖子像烙印,烫着她的视网膜。
暗恋。3650天。那个她。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她头晕目眩。
手腕上传来温热坚实的触感。是鹭卓的手。他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看那些急得团团转的工作人员,也没有理会旁边兄弟们投来的、混杂着震惊、疑惑和恍然的目光。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沉沉的,翻滚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他拉着她,转身就走。
节目组“鹭卓!直播事故!你得……”
导演试图拦他。
鹭卓“起开!”
鹭卓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戾气。那导演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让开了路。
他拽着她,几乎是用拖的,大步流星地穿过混乱的拍摄区,走向不远处那排供他们休息的简易板房。泥土沾湿了他们的裤脚,风掠过周粥滚烫的脸颊。
“砰!”
一声巨响,他踢开其中一扇门,将她拉进去,反手狠狠摔上门。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和喧嚣。
逼仄的板房里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张桌子,椅子上搭着他换下来的脏衣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气味,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清爽又带着点汗意的味道。
周粥被他抵在门板上,后背撞得生疼,终于从那种巨大的震惊里找回一丝神智。她喘着气,抬起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那里面不再是镜头前的温和笑意,也不是刚才一闪而过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带着十年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
周粥“那条帖子……”
周粥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
周粥“是真的?”
鹭卓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抬起另一只手,不是碰她,而是重重地撑在她耳边的门板上,将她完全困在他的气息里。
鹭卓“3650天……”
他开口,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出来。
鹭卓“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周粥的呼吸骤然停住。
鹭卓“从高二开学典礼,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裙子,结结巴巴念错稿子,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开始。”
他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鹭卓“我就完了。”
周粥的瞳孔猛地放大。那个细节,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记得。那时的窘迫和慌张,隔了十年的时光,原来还有另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鹭卓“篮球场边,你总是站在最角落,给我递水,手抖得比今天还厉害。”
鹭卓“食堂二楼的洋葱咖喱饭,你每次都会剩下洋葱,挑得一干二净。”
鹭卓“晚自习下课,你怕黑,总要跟着人群走到路灯最亮的那棵香樟树下才敢跑回家。”
他一桩桩,一件件,平静地,缓慢地,细数着她早已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琐碎。那些她自以为无人注意的卑微瞬间,那些她偷偷仰望他的少女心事,原来都被他精准地捕捉、收藏,妥帖安放了十年。
周粥“为什么……”
周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又酸又胀。
周粥“你从来没……”
鹭卓“因为不敢。”
鹭卓扯了一下嘴角,弧度却有些苦涩。
鹭卓“周粥,我敢在几千人面前唱歌跳舞,敢在泥地里打滚种地,敢在这个时候公布婚讯对抗全世界……但我不敢看你。”
鹭卓“怕一看你,眼睛里的东西就藏不住了。怕吓跑你。怕连远远看着你的资格都没有。”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烫得吓人。
鹭卓“他们说我是顶流,是明星。但在你面前,周粥,我永远是那个打完球,偷偷看着你走远,连上前说一句话都不敢的,懦弱的鹭卓。”
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和压低的议论声靠近,但又迟疑地停住了。
板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周粥看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十年暗涌和此刻毫不掩饰情愫的眼睛,所有的不真实感、委屈、慌乱,都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她忽然想起高中毕业那年,听说他要去参加选秀,她躲在被子里哭湿了枕头。以为那场无声的暗恋,注定无疾而终。
原来不是。
原来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月亮,也曾为她而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是一种过于汹涌、无处安置的撼动。
鹭卓顿时慌了,那点强撑出来的镇定和压迫感瞬间崩塌,手忙脚乱地想替她擦眼泪,指尖碰到她湿漉漉的脸颊,又烫着一样缩回一点,语气变得笨拙又无措。
鹭卓“别哭……粥粥,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急,不该吓到你……”
周粥却摇了摇头,泪水掉得更凶。她主动伸出手,抓住了他想要后退的手腕,指尖冰凉,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确认般地,叫出了那个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称呼。
周粥“学长……那条帖子,你发的?”
鹭卓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终于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鹭卓“是。我发的。”
鹭卓“十年了,周粥。我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