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结冰那日,严玄霄在奈何桥头捡到个瞎子。
那人裹着贺云霁的皮囊,腕间却缠着九婴鳞片炼化的锁链,一开口就是淬毒的刀:"剑尊大人是来送剑骨,还是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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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严玄霄的剑尖在颤抖。
眼前人披着贺云霁最常穿的竹青色外衫,眼尾凤羽纹却浸着魔气,掌心托着的幽冥火里沉浮着数百修士的魂魄。
"阿霁..."
"嘘——"魔化的贺云霁竖起食指,"你听,镇魔渊在唱歌。"
远处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九婴的第九个头终于挣断封印。严玄霄的命剑发出悲鸣,剑身裂痕渗出冰蓝色血——那是剑骨将碎的先兆。
"用你的心头血浇灌三日,锁魂链就能断开。"贺云霁忽然贴近他耳畔,"就像当年你剖我灵府那样,很公平对不对?"
严玄霄的剑穿透那人胸膛时,天空开始下红雪。没有血,只有细碎的冰晶,落在贺云霁睫毛上像哭过的痕迹。
"错了。"贺云霁握住剑刃往前送,"三年前你刺的是这里。"
剑身传来诡异震动。严玄霄突然看清,贺云霁心口根本没有伤口——那里的皮肤下埋着十八根封魂钉,正是他亲手钉入朱雀神魂的镇魔钉!
往生镜碎:
锁链断裂声从地底传来。
贺云霁忽然闷哼一声,后颈浮现朱雀图腾。严玄霄趁机扣住他命门,却在灵力探入的瞬间如坠冰窟——灵台空荡,三魂七魄俱碎,唯有一缕魔气缠绕着剑骨残片。
"他们把你做成了容器..."严玄霄声音嘶哑,"用我的剑骨养着九婴..."
贺云霁突然笑起来。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蛛网般的金线:"多有趣,你当年抽骨镇魔,如今这截骨头却成了魔物的摇篮。"
记忆如附骨之疽啃噬理智。严玄霄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是如何将哭喊的阿霁按在祭坛上,用命剑剜出他灵府的朱雀魂。
"首徒大人后悔了?"贺云霁指尖凝出冰刃,"不如我帮你..."
利刃刺入心口的瞬间,严玄霄握住他手腕。掌心相贴处,封魂钉突然剧烈震动,前世记忆山洪般灌入——
红衣少年被铁链锁在诛仙柱上,心口插着霜色命剑。严玄霄跪在暴雨中,亲手将镇魔钉钉入他周身大穴:"等朱雀魂抽干净,我给你找最好的往生灯..."
"严玄霄。"少年突然仰起头,眼尾绽开泣血般的凤羽纹,"我要你看着,这天地如何葬在你所谓的正道里!"
焚心火:
现实中的贺云霁突然七窍流血。严玄霄抱住瘫软的人,发现他后背生出冰晶状的骨刺——那是剑骨与魔气冲撞产生的异变。
"药...药庐第三格..."贺云霁痉挛着抓住他衣襟,"紫玉瓶..."
严玄霄御剑冲破魔障,却在取到药瓶时嗅到腐骨毒的味道。怀中人突然睁眼,金红异瞳闪过狡黠:"首徒大人果然好骗。"
紫玉瓶炸开的毒雾中,贺云霁腕间锁链化作蛇形剑。严玄霄格挡时,发现剑招竟是玄霜剑宗秘传的"雪落无痕"。
"这招是你握着我的手教的。"贺云霁的剑刺破他肩头,"在凌稚晗给你下蛊那晚。"
记忆突然清晰。严玄霄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贺云霁确实手把手教过他剑招。而此刻对方剑尖挑出的,正是那夜他系在贺云霁腕上的平安结。
"阿霁你..."
"闭嘴!"贺云霁突然发狂,蛇形剑召来九婴毒火,"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连失忆的戏码都演得恶心!"
毒火焚身的刹那,严玄霄看见贺云霁腕间锁链浮现咒文——竟是洗魂术的痕迹。难怪他记忆错乱,原来有人将他遇见严玄霄后的记忆全数篡改!
断肠计:
锁魂灯还剩最后一盏时,白玉峰终于现身。
昔日仙风道骨的长老如今浑身爬满魔纹,掌心托着枚跳动的心脏:"好徒儿,用你的剑骨换他心脏如何?"
贺云霁在锁链中挣扎,胸口封魂钉因激动开始脱落:"老东西...你答应过不伤他..."
严玄霄的剑比声音更快。
当霜刃刺穿白玉峰咽喉时,九婴的毒牙也穿透了贺云霁的胸膛。
"你以为...咳咳...锁魂灯为何只剩一盏?"白玉峰化为黑雾,"从你给他渡心头血那刻,剑骨就成了最好的蛊皿..."
贺云霁突然爆发出凄厉的笑声。他徒手挖出胸口的毒牙,任魔血染红衣襟:"真该让你看看...咳咳...他昨夜跪着求我解蛊的模样..."
严玄霄接住坠落的躯体,摸到满手冰渣——贺云霁正在化作冰雕,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东南巽位..."贺云霁用最后力气在他掌心画符,"把我的骨灰...撒在..."
未说完的遗言被风雪淹没。严玄霄握着逐渐冰冷的灰烬,终于看清贺云霁始终紧攥的左手——掌心是用血画的笑脸,与三年前上元节他送的那盏河灯一模一样。
镇魔渊方向传来巨响,九婴的九个头同时嘶吼:"严玄霄,你可知每根封魂钉,都是他为你挡的天劫?"
锁魂灯轰然炸裂,朱雀火染红半边天空。严玄霄抱着空荡荡的衣袍,将命剑刺入自己灵台——那里埋着贺云霁最后一缕残魂。
埋骨香:
三月后,凌稚晗在魔界血池找到严玄霄。
昔日剑尊浑身缠满锁魂链,正将修士精魄喂给池中肉茧。听到脚步声,他抚摸着肉茧轻笑:"阿霁你看,你的新身子比之前更漂亮了。"
肉茧中传出心跳声,隐约可见朱雀纹在表面流转。凌稚晗突然颤抖起来——那纹路分明是三百年前被他毒杀的药童的胎记!
"师兄你疯了..."
"嘘。"严玄霄眼底浮现金纹,"等朱雀魂醒过来,我要带他看真正的山河无恙。"
血池突然沸腾,肉茧裂开缝隙。凌稚晗惊恐地发现,里面躺着的竟是同时拥有剑骨与魔心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那具身体颈后,钉着十八根沾血的封魂钉。
血池婴啼:
肉茧裂开的瞬间,凌稚晗看清了那张脸——竟是三年前被他毒杀的药童模样。只是此刻那具身体心口插着严玄霄的命剑,剑柄处缠着褪色的平安结。
"师兄你..."凌稚晗的惊叫卡在喉咙,严玄霄的剑尖已抵住他眉心,"阿霁说,要你亲眼看着。"
血池突然沸腾,肉茧中伸出苍白的手。贺云霁新生的身体裹着血雾落地,赤足踏过之处绽开冰莲。他歪头看向严玄霄,金红异瞳里没有半点温度:"剑尊大人,我的心脏呢?"
严玄霄割开自己胸膛,冰蓝色剑骨包裹的心脏跃动着。贺云霁却突然捏碎那颗心,任碎冰混着魔血溅了满脸:"我要九婴的。"
凌稚晗趁机抛出锁魂幡,幡上却浮现出白玉峰的脸:"蠢货!他早不是..."
惨叫声戛然而止。贺云霁徒手掏出凌稚晗的心脏,指尖燃起南明离火:"师尊当年用腐骨毒杀我时,这颗心可跳得欢快。"
剜心局:
记忆随着火光迸裂。
严玄霄看见三年前的雨夜,凌稚晗端着药碗走进柴房。榻上的贺云霁烧得双颊绯红,腕间翎羽纹忽明忽暗。
"师兄说这药能治你的咳疾。"凌稚晗掐着他下巴灌药,"放心,等你变成药引,我会替你照顾好严师兄。"
此刻的贺云霁捏爆那颗心脏,魔气顺着指缝缠绕严玄霄的剑骨:"首徒大人现在信了?你护了三年的好师弟,才是魔界细作。"
严玄霄的剑掉在血泊里。他颤抖着去碰贺云霁眼尾的凤羽纹,却被魔火烧焦指尖:"阿霁,跟我回家。"
"家?"贺云霁突然大笑,魔气震碎整座地宫,"玄霜剑宗拿我炼药,药庐地下埋着三百具药童尸骨!"
瓦砾纷飞中,严玄霄看见贺云霁后背的封印——十八道镇魔钉拼成朱雀图腾,每根钉尾都刻着"玄霄"二字。
"很惊讶?"贺云霁转身露出血淋淋的后背,"你亲手钉的封魂钉,每月十五都要加固,忘了?"
严玄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零碎记忆里确有每月去禁地的画面,但每次都被凌稚晗用安神香篡改记忆。
赎罪灯:
九婴的嘶吼穿透地宫。
贺云霁突然抽搐着跪倒,后背镇魔钉接连弹出。严玄霄扑过去接住他,发现魔气正从钉孔疯狂外溢。
"东南巽位..."贺云霁撕开自己心口皮肉,"用你的剑骨...插进来..."
严玄霄握着霜刃的手在发抖。怀中人突然握住他手腕,利刃穿透两颗心脏的瞬间,魔气与剑气轰然相撞。
"这样...我们算两清了..."贺云霁咳出冰渣,"上元节那盏河灯...其实是我放的..."
记忆如镜面破碎。
严玄霄终于看清三年前的上元夜,贺云霁是如何躲开巡逻弟子,将写着"愿君长命百岁"的河灯推进寒潭。而凌稚晗站在暗处,将腐骨毒下在暖情酒里。
焚身雪:
九婴的第九个头冲破地宫时,贺云霁在严玄霄怀里化作火雨。每滴血落在魔物身上都燃起不灭业火,朱雀清啼响彻云霄。
"以我神魂,焚尔罪孽。"贺云霁最后的声音散在风里,"严玄霄,下辈子别再捡我回家。"
锁魂链尽数崩断,严玄霄抱着空荡荡的衣袍跪在火海。九婴在朱雀火中哀嚎,魔界七十二城接连坍塌。
凌稚晗的残魂从锁魂幡里飘出:"师兄,药庐暗格有..."
霜刃穿透残魂的刹那,严玄霄颈后金纹爬满整张脸。他挖出自己剑骨扔进火堆,抱着贺云霁的衣袍跳进焚天业火。
重生错:
三个月后,新入门的弟子在寒潭边捡到个溺水的少年。
那人腕间有赤色翎羽胎记,怀里揣着半块刻"霁"字的玉珏。长老们都说,这是天赐的药修奇才。
只有严玄霄的命剑悬在寒潭上空,每当少年经过便发出悲鸣。而无人知晓的暗夜里,本该魂飞魄散的剑尊正跪在药庐地下,将三百具尸骨的血涂在往生阵上。
"这次换我替你承受轮回苦。"严玄霄割开手腕,冰蓝色血浸透阵眼,"阿霁,你自由了。"
阵成那日,寒潭少年突然心口剧痛。他踉跄着撞翻烛台,火光中看见自己后背浮现朱雀封印——十八道镇魔钉的位置,与某人颈后剑痕分毫不差。
窗外飘起红雪,有人踏着冰莲而来。少年推开窗,正对上严玄霄猩红的异瞳:"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