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焚心

九幽魔火失控那夜，恰逢百年难遇的荧惑守心。

青漓立在幽冥殿穹顶的飞檐上，望着下方翻涌的血色火海。魔火舔舐过的玄铁城墙正在龟裂，熔化的金属像垂死巨龙的眼泪般滴落，每一滴都在地面灼出深不见底的渊隙。她腕间的补天石突然发烫，映出火海中扭曲的巫族符文——竟与素尘当年在禁地布下的阵法如出一辙。

"道祖好兴致。"

幽暝的声音裹着火星从背后传来。青漓转身时，他的玄铁面具已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下半张苍白如纸的脸。魔尊黑袍尽碎，心口处的旧伤正在渗出紫黑色血雾，那些血珠坠入火海便化作狰狞鬼面。

"魔火吞噬了十万怨灵，"青漓的银针在掌心旋转，"再放任下去，第一个反噬的就是魔尊的元神。"

幽暝低笑一声，指尖魔气凝成锁链缠上她脚踝："道祖不如猜猜，本尊特意留到今日才失控，是为等什么？" 他突然挥手，滔天魔焰化作囚笼将二人笼罩。玄冰结界在火海中凝结，冰晶里游动着细小的血色蛊虫。

青漓的太素针触到结界瞬间结霜："噬心蛊？魔尊何时学的巫族手段？"

"三百年够做很多事。"幽暝扯下面具，露出被魔纹侵蚀的右眼，"比如知晓道祖每月望日会来魔渊采药。"他心口的血雾突然暴涨，在结界内绘出漫天星河——正是他们初遇那夜的星象。

青漓突然咬破舌尖，本命精血在空中绘成《千金方》残章。金字与魔焰相撞时迸出青莲虚影，将扑来的蛊虫尽数净化。幽暝闷哼着倒退三步，魔丹从心口浮出，表面已布满裂痕。

"现在逃还来得及。"他擦去唇角黑血，魔瞳却死死盯着青漓发间那支玄铁簪，"本尊这副残躯，配不上道祖的仁心。"

青漓忽然踏着火浪逼近，药王鼎虚影在身后浮现。鼎中混沌火裹着她的声音砸向魔丹："魔尊以为，我三百年来每月望日来此，当真只为采药？"

幽暝的魔戟突然横在两人之间，戟刃映出结界外可怖的景象——楚昭的本命剑正劈开魔宫结界，墨无欢的食盒炸开漫天椒盐，巫玄的骨链绞碎最后一道屏障。而青漓对这些浑然不觉，她的银针已刺入魔丹三寸。

"停下！"幽暝的嘶吼震碎半边结界。魔丹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青漓的狐裘瞬间化作飞灰，露出内里暗藏的玄天蚕丝甲——正是百年前他屠尽北冥雪蚕族所得。

混沌火与魔焰交融的刹那，时空仿佛凝固。青漓看见魔丹深处封存的记忆碎片：三百年前的雨夜，浑身是血的魔尊跪在药王谷外，用魔戟挖出自己的肋骨，炼成她发间的玄铁簪；两百年前的月食，他潜入巫族禁地盗取噬心蛊母虫，被反噬得双目渗血；三十年前的天劫，他将半颗魔丹融入楚昭的剑灵......

"你...一直都知道？"幽暝的魔纹褪至颈侧，露出原本清俊的眉眼。结界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楚昭的剑气已撕开最后一道火幕。

青漓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心口。本命精血混着混沌火注入魔丹，将暴走的魔焰尽数收拢："魔尊可听过'以毒攻毒'？"她苍白的唇弯起弧度，"三百年前你替我承的业障，今日该清算了。"

幽暝还未来得及开口，整颗魔丹突然炸裂。无数记忆光点涌入青漓识海——原来当年实验室爆炸并非意外，而是幽暝穿越时空裂隙时引发的震荡。他寻了她十世，每一世都因天道反噬不得善终。

"原来你才是最初的病因。"青漓的银针引动周天星斗，在火海中绘出巨型针灸阵。幽暝残破的魔躯开始消散，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道祖终于肯承认...本尊是病了？"

当最后缕魔气被混沌火净化时，楚昭的剑锋已抵住青漓后心。她却俯身拾起地上半块玄铁面具，内侧刻着行小字：“七月初七，魔渊下过一场胭脂色的雪。”

结界外突然传来墨无欢的惊呼。青漓回头望去，只见幽冥殿废墟上开满血色优昙，每朵花蕊中都蜷缩着个婴孩虚影——那是幽暝用自身魔血温养的三千弃婴魂。

药王鼎突然发出悲鸣，鼎身浮现幽暝最后的神识传音：“道祖的仁心装得下苍生，可还装得下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