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卷着金箔般的烟火碎屑掠过檐角,万盏花灯次第点亮了汴京的暮色。朱雀大街上忽然涌出千万条光的河流,琉璃宫灯、彩绸走马灯、竹篾扎的莲花灯,连成一片跳跃的星河。满城百姓都挤在这条金红交织的河道里,发髻间的珠翠与灯影相撞,叮当声里裹着糖人的甜香。
我踩着满地碎金般的爆竹红纸,看满街罗绮如云。红裙翠袖的姑娘们提着鹅黄纱灯,玉镯在腕间叮咚作响。她们额间贴着金箔剪的梅花钿,发髻簪着颤巍巍的雪柳银枝,走过之处便拖曳着瑞脑香雾。忽而一阵马蹄声破开人潮,七香车上的鸾铃清脆,帘角翻飞时露出半张芙蓉面。
笙箫声自御街那头漫过来,如月华般浸润整座城池。鱼龙形的彩灯在人群头顶游弋,龙睛里燃着两簇跳动的火苗。杂耍艺人踩着三丈高的竹竿,手中火流星划出赤金的弧线。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在腿林间穿梭,糖衣映着灯火,像是举着琥珀色的星星。
我随着人潮浮沉,目光掠过千百张笑颜。那个总在黄昏时倚着朱栏的身影,该是披着鹅黄斗篷,发间别着素银簪。转角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歪斜,朱纱罩子扑簌簌响,暗红的光晕里闪过一抹熟悉的衣角。追着那缕幽香穿过笑语喧阗的灯市,却在拐角处撞见卖糖翁笑呵呵的脸。
夜深时满城灯火渐次暗去,像退潮时遗落的星子。我踩着青石板上零落的彩纸往回走,护城河倒映着残月,水面漂着几盏将熄的荷花灯。转过结着薄霜的石桥,忽见桥畔老柳垂下银丝,树影里立着个素衣女子。她手中的纱灯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灯罩上墨梅的枝桠正在光晕里舒展。
碎冰在河面轻轻碰撞,远处传来更鼓的余韵。她转身时簪头的玉蝴蝶轻颤,惊落了柳梢头最后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