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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1980·叁

谋杀十四案

我听到黄歧的问题只觉得可笑,我们在那样的社会里,走过了漫长的时光,他却还在纠结这种最低级的疑问。

“黄先生,那在你看来,我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脱口而出“黄警官,你们做刑警的,对于好人坏人的评判,是不是自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他们两个谁也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没有一道是我曾经喜欢的,我想,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人生了,也是时候翻过去,读一读下一篇故事。

黄歧偶尔会用余光瞥向我,我看不出来,此时他的心里在想着一些什么。不过,我早就不挑了,他也许并不会知道,我其实,从来也没那么挑,小朋友都懂的道理嘛,耍赖撒娇只有在真的在乎他的人面前,才实用的,极致的挑食,也一样。

继而,我找了一个视频,关于鱼雁胡同离奇死亡事件的营销号解读,我把声音调大。

时间是一把梭子,说不准在哪一天,就碰上了里面的子弹没掏干净,转来转去,命中自己。

再后来,我去见了陈念,我说不上来,她给我的那种感觉,和想当年不一样。

“家里备的菜,别嫌弃,你来的碰巧,这会儿进去差不多了,”陈念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和当年没变化的。”

“没变化吗?想当年,姐多潇洒啊。”我戏谑。

在里面的那几年,我没什么感受,每天日复一日的无比聒噪的生活,折磨的人精神日渐麻木,我本就非那笼中的鸟,更做不了某一隅洞天的井底蛙。

其实,我过的还好,里面的活儿不用我干,三天两头儿,还会有个人陪我扯扯嘴皮子,权当解闷儿听听,再时不时去个什么人,看望我几次,我没什么亲人,就这样罢,日子过下去,倒好嚣张。

“倒是你啊,似乎变了不少。”我对她说道。

“后来,我总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都没走出来,一辈子留在大山里,日子过的无聊些,但,还好罢,至少,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不是吗?”陈念脱口而出。

“他不是什么很老实的人罢。”我坦言。

我并不觉得他会怎么样安稳的过完一生,这跟在什么地方没有关系。

“也是啊。”陈念顿了一顿,她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我说。

陈念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讨厌她的那种眼神,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陈念,透过我的这双眼睛,你在想谁呢?”我脱口而出“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给我记住这句话,记清楚了。”

陈念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我觉得有点儿辛酸,多年以后,如果我死了以后,也会有人偶尔想起我吗?大概不会的…

“对不起。”她走在我的旁边,只是自顾自地对我说了一句,顷刻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沉默了一下。

“陈念,其实我跟他一点儿都不像,”我说道“我更不可能像他一样,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他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如果你见我一定是这副态度的话,我弄死你。”

陈念看了我一眼“那些年,他会护着别人吗,那他,以后还会护着我吗?”她道。

“大明星,你再这样,咱俩明天要一块儿登头版的,我是敏感人群,不方便啊。”我顿了一顿,企图安慰她一二“理解一下啦,咱非得靠他干嘛,你靠姐啊,回头儿我罩着你。”

我和陈念认识的更早,许多年前,在芒砀山,甚至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常安,没听过他的名号。

现在我否认我们固有的社会理念,一个家里也很可能养出来两种人。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对大部分人秉持着永远心有余悸的概念,不能小瞧谁的。

陈念会把自己想要任何东西的欲望都暴露出来,我曾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我和陈念一起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星星都变得刺眼,你说,我抬头时,哪一轮月光,会是属于我的命盘呢?

“走罢,进去罢。”陈念说。

我便和她迈过别墅大门的门槛,我看见了一个人—周岭权。

“他怎么也在这儿?”我脱口而出。

“唉呀,”陈念叹了一口气,她又抹了抹眼睛“嘶…他暂时,也住在这儿。”陈念回答。

“你们…俩吗?”我问。

“想让我给你当徒弟媳妇儿啊?”陈念脱口而出。

“那得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不是?”我直言“我说了可不算。”

周岭权见了我以后不说话,我也没说什么,他们室内的摆设很奢华,紫檀木的桌椅,复古雕花的楼梯扶手,一眼看上去,下了不少的功夫呢。

“念念,回来啦。”我打眼一看,这个男人和陈念长的有几分相像,眉宇之间,脸型都很像。

“这是…”我问。

“我爸。”陈念回答。

我顿了一顿“陈念,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干什么的吗?你家里有人,你怎么不早说。”我无力吐槽。

陈念的父母么…他们尚且还在人世,我不禁感到意外。

“干什么?”陈念不解“嗯…那也没事,他们都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能怎么样,况且…”陈念欲言又止。

陈理霖近来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也不问,他只关心陈念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至于,柏千芮…

“这是谁?”他们四个住在一块儿,那个女人长的很漂亮“她是不是挺凶的?”我问陈念。

“你怎么知道?”陈念道。

她的长相很有攻击性“凭感觉啊。你好,我是姚昆仑。”我扬手,朝她示意。

“要来客人你怎么不早说?”她问陈念。

“我说过了。”陈念道“我昨天就说过了,”她拿出手机,给对方看聊天记录,并且,她还回复了。

“哦,我忘了。”对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没事,就算再多几个人也有的吃,”她继续说下去“去拿碗筷,叫你哥吃饭。”她漫不经心的,好像这就是他们日常都在过着的普通日子。

我看了看陈念,陈念的表情有些无奈。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催眠到底能不能治海默。

“她…”我欲言又止,只道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很难说,”陈念抿了抿嘴唇“唉,没办法。”她道。

“是海默吗?”我直言不讳。

“到今天已经很多年了,就这样,”陈念回答“医生说,是刺激性精神障碍,简单说,精神分裂你知道罢?”

“我能治,不过你知道原因吗?”我问陈念。

如果知道问题所在,能给我省去不少的麻烦,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只是,如果他们都知道问题所在,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治不好呢?

“医生说,病人拒绝配合,本质上她在排斥治疗。”陈念道。

“回头儿,我跟她聊聊,”我说“那你知道原因吗?”

“这件事情,得从许多年以前说。”陈念顿了一顿,此时,柏千芮叫出来一个人的名字,她拉着我的手,叫我苗苗,我随即看向陈念。

她说的那个人,叫于凤苗。

“我和那个人,长的像不像?”我问陈念。

陈念摇了摇头,那我想知道“你看我们两个,有什么别的相同之处吗?”我继续问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想?”陈念不解。

我也没再说什么,是啊,我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情,想来无聊。

“于凤苗是谁?”但是后话,我还是会忍不住问上陈念一句。

2007年,6月,那一年,他们参加高考。

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一段往事。

柏千芮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愿望,她打一开始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常安的身上,她画了小半辈子的画,后来,她想让他画一辈子的画。

公羊商说,他只道,很多年以后,画一幅画,变成了他思念一个人的印章。

但是,常安原本并不喜欢画,一直都不喜欢,他喜欢更热烈的东西。

高考前夕,志愿填报,他只写了一个志愿。

我不知道他报公安专业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也许当时正少年,以全英雄梦罢了。后来我想,就算尽人事听天命,结果总之没差许多。

高考之后,常安哪儿也没去,在家里呆了整整两个月,日子过的消停,直到,八月上旬到来的那一封录取通知书,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宁静。

陈念清晰的记得那一天。

大清早,她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强烈的应激反应,使得她频频作呕。

可是,当常安站到柏千芮的面前时,她坐在椅子上,头发丝都感觉到无力地随意散着,显得有些凌乱,衬得她整个人都憔悴了。

她看见常安,冷笑一下。

“给我个解释。”良久,柏千芮说道。

“我解释不了。”常安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如果这是你的初衷,我便不再需要解释了。”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柏千芮说。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常安反问柏千芮。

后来,柏千芮冲到门外,扯着树上绑的麻绳,要上吊,陈念看着害怕,可是,我听着陈念跟我说这些,我只觉得凄凉,纵然曾经名济千里,那又如何,我只看到了一个跌下神坛的佼佼者,久居深山,糟粕的后半生。

我听过柏千芮的名字,曾经风光无限的大艺术家无端消失,自此音信全无。

也许我并不了解柏千芮,但,我看见了一幅画,也许能看清一个人,常安不在其中,不过,或许他本也是包括在内的,只是我后知后觉,了时晚矣。

他在社会的背后埋下了一支笔,目标指着无数的凶手。

柏千芮问过陈念,但是这一次选择,他提前没和任何人商量过。

陈念说,那天在院子里,他甚至都没上手过去拉过她。

暴力的手段,在定局面前是徒劳的。

陈念只记得,柏千芮情绪激动的越发无法自控时,常安跪在柏千芮的面前。

她不知道,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天过去,她们两个每天几乎说最少的话,直到常安去到北京。

我突然明白,他偶尔感慨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回家看一眼了,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不下意识的联想到自己。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到底能不能在某一个瞬间,猛然对我感到愧疚。

“那你觉得,如果他还活着,会回来吗?”陈念问。

“你问我么?我也不知道。”我回答。

但是,我想不会罢,他不回来不是不想,只不过时过境迁,人纵然会有重逢之日,却怕不圆满,更怕,彼此之间会失望,不失望的疏离感也同样致命。

但我不会告诉陈念。

“那天…他对我说,”饭后,柏千芮坐在离我们并不太近的地方,她坐在窗前的阳台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千芮老师,我们这一生总要面临无数次的选择,这个选择可大可小,某一回的转角,很可能决定着这个人余生要走的全部的路,我也不知道我选的对不对,但我知道,得看一辈子的事,这一程,落子不能悔,但我不管结果如何,愿赌服输。所以,我不能做让我回头困惑的决定,我想,如果当时…那又会怎么样呢,这样的人生,我不喜欢。我喜欢,尽人事听天命,但这事在人为,不同的人,就是会有不同的活法儿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人生只是你的人生,无论我,无论陈念,是羁绊的人不是枷锁,有的时候,我想劝你离开这里,但是我总觉得你到这里来,呆了很多年,势必有你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但这不是我的理由。

你也不明白,我向往的不是任何遥远的地方,而是天下公理,正义执行,有些事情,不是一定得谁来做的,但总要有人去做才行。

天下公理,正义执行么,呵!

“跑到外面去霸山为匪,也是他所谓的公理,正义?”陈念道“人到最后,连送行的人也没有,道别的话也没有。”

陈念甚至想不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说过了,逢人生死在所难免,把生死之间的日子过好,身后事,怎么死,在哪儿死也无所谓。”柏千芮说。

我觉得,她一定知道一些其他的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柏千芮现在是清醒的,我得找个别的机会。

我想,哪天有时间我去一趟云南,我到红河建水找一个人,听说,于凤苗大学毕业曾下乡支教,也常常到陈念家里,帮过柏千芮他们不少的忙。

我想亲眼看一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2016年,于凤苗返回建水,现在,在教升学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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