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色尚早,气压昏黑的让人感觉窒息。就在昨晚,鱼雁胡同里又死了一个。
他的尸体被高高的悬挂在上面,用一根很废旧的掉皮铜丝电线,绑住了两个手腕,他的躯体被举起来,脑袋在半空中耷拉着,脖颈的骨头突出去,他的肩膀就和两边的墙壁差不多高了。
此后,上午八点到九点之间,警方赶到现场。
死者,为男性。他面貌模糊,看不清样子,今天一早,公安局接到了报警电话,对方称,自己是被害人的家属。
他的脖子被拧断了,手腕上不明显的勒痕,说明死者被吊上去的时间应该并不久,颜色呈深红色,却又在说明着,被害人,分明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吊上去了的,或者,警方初步推测,死者手腕上的深红色勒痕,应该是凶手在行凶的时候,用绳子,为将被害人控制住而留下来的,可是,根据被害人的生命体征推测他死亡的时间,却无法与前者构成相对理论。
被害人,男,13岁,体型偏胖,法医部门推测其死亡时间,应该在前两天,死者尸体腹部膨胀,皮肤表面出现污绿色斑痕,此后,法医部门对尸体进行了进一步尸检,结果表明被害人实质性器官呈海绵样儿泡沫,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个小时。
故此,这样的案子,悬就悬在,以胰腺开始,尸体各项器官自溶基本上都会在三十六个小时之内完成,死者死亡七十二小时,他的身体各项器官,胃部黏膜未脱落,不曾产生自溶现象。
所以,他到底死了多久。
据被害人家属反映,在他被确认已死亡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曾看见他在房间里,似乎找着什么东西。
那么,被害人为何会毫无预兆的离奇死亡…
我来到北京,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合租房友。
我们好多年没见了,那一天我再次见到黄歧,我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潦草的打扮,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色都大不如以前了。
我怔了一怔,霎时间,心脏恍惚停滞过半拍。
我慌乱地往房间里躲去,但是我想了想,其实,该躲的人,并不是我。
我深知自己迈错了步,下错的第一步棋,不在七年前,不是莫家寨遭遇围剿,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不是我和常安认识的第一天,反之,我应该花更多的心思在他的身上,如今细细想来,玉水寨名声在外,势力庞大,相比籍籍无名的莫家寨顶着一个女魔头的逼势,这么多年来,混的也算风生水起,但不是我顶了他,就一定是他来扳倒我的,这件事情,跟友情无关,谈起爱情,简直荒唐!
所以我在想,一个人在十几岁出头儿和二十多岁的时候扬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如果放在现在,如果不是从前…
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再见到他,我就把他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不爽,可是他已经死了,赢我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只是死亡,成全了他的英雄梦。
公羊商跟我说,君子对弈,愿赌服输。
我不信他愿赌服输,我自知也并不是什么君子。
我看着如今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当年,他们两个便不像初相识了。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我看着黄歧,我对他说:好久不见。
一时间,我看见他泛红的眼眶,他僵在那里,和我对视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走进厨房,像当年一样。
我总是在想,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又如果,我和他在今天,第一次认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可我们的人生,不会变的。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反复想起公羊商的话。
遇人不淑的人活在别人的褒奖里,遇上还不错的人却天命为敌。这世上的人啊,在我看来,论善恶没有,问是非,倒能说的清楚,我始终觉得,是我命好,有一程的路,走好了就是陈昶遇上花擎粤,走不好就败了一个云杉坪,歪路进山玉水寨,我所有的日子都过的还好,君子对弈,愿赌服输,我面对所有的结果,接受任何人的到来和离开。我们的人生是无数次的初相识,即便老朋友,也不能例外。有一天,希望你也能如我一般。
他是说,坦然么。
我朝他戏谑“公羊大少爷,你说这话夹带私…情了罢。”
“法不容情,人岂不徇私啊?”公羊商坦言。
我顿了一顿,我应该明白他的选择了。
我觉得,陈昶和公羊商是不一样的,但,他们依然成为了朋友。
我如此琢磨着,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拉开时,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见到那个人了,第一次。
但他不认得我。
“你好。”我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冲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鱼雁胡同查不得。
但是,鱼雁胡同里发生的离奇死亡事件一定要追查到底,这才是我的目的。
所以啊,只有这样,他们死的才有意义。
他径直的走向厨房“谁让你回来的?”他脱口而出。
他说话间,顺手拉住了厨房的门“太呛了,”黄歧则好不正经的咳嗽了两声,又将门拉开“我到时间了,黄警官。”他说。
对方沉默了一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能不能有点儿职业精神?”他吐槽黄歧。
“熬夜也不能解决问题,我用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来做百分之百的事情,”黄歧据理力争“物极必反,慧极必伤啊。”
“歪理!”他驳斥道。
他还对黄歧说,是他这样想。如果换作另一个人,那个人就会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是么…可是后来,我们竟也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一个人。
姑且说,岁月蹉我少年志,磨我棱角两分明。其实,也不对。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而山河回首,隔别数日,今朝望旧时,只道是寻常。
“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却在跟我们说,人心隔肚皮,索性,最后做的不是,”黄歧道“他最后跟我们说的是,坦诚相待也未必可靠。”
这句话,应该还有后半句,坦诚相待也未必可靠,真心待人也未必真心。
他就是那个后者,此时,他可能还没意识到。
时间,2025年。
地点不详。
江山在小说的最后,有话说里,道:
我们在一段平凡的时光里相遇,遇见不平凡的凶杀。可是死亡,是必经的路,你迈出去了,他挤进来。年轻也无妨,凶手,就在被害人面前,他掩面路过时,企图瞒天过海。
我的意思是,当凶手拿起武器,要断这案子时,就埋下了错误的种子。
江山这本小说的热度居高不下,很多人都正在盯着他呢。
“江山在章后发言了,你不去看看?”黄歧不假思索,他不喜欢他在这里盯着自己“你说的,高度重视,随时待命。”他说。
“我们破案子的,总盯着他那儿不着边儿的几句话还了得?”黄党直言“我不看他那个,这事儿照样得平,那人也照样能抓。”
黄歧看了他一眼,继而下意识的撇了撇嘴“那随你的便,出去等着去。”他脱口而出。
“你再给我说一个,我是你老子,你什么态度!”黄党不满。
“将心比心啊,黄警官。”黄歧不以为然,他平静的回答道。
黄党离开厨房,坐在离我并不太近的沙发上,他点上了一根烟,继而深深的吸了一口。
“黄警官,见者有份儿么不是?”我说道。
“你小姑娘还抽烟呐?”他反问我。
“别人的烟我不抽,你这儿的,我高低都得拿过来看一看。”我回答。
“中华,细支,”他说“要吗?”
“烟,我就不要了,”我说着,看向他“话,保不齐我还是会说的,”我想捕捉到他接下来的表情和动作“黄警官,这烟吸多了伤身子,戒不掉,来历不明的烟可不敢抽。”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言外之意。
黄歧做好了饭菜在喊我们过去时,公羊商的电话也碰巧正拨了过来。
我按下了接听键。
“干嘛,想约我一块儿吃饭啊?”我说。
“门框卤煮,我在新街口,来吗?”公羊商回答。
“吃卤煮吗?”我顿了一顿“公羊大少爷,请客吃饭就这点儿诚意?”我脱口而出“我不吃卤煮。”
“陈念想见见你。”他说。
“可以,那你帮我转告她,回头儿备上我爱吃的菜,随叫随到。”我说。
“那你爱吃什么?”公羊商问。
“我爱吃的菜,一般的饭店做不了。”我据实相告。
其实,我也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挑剔,只是后来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差点儿感觉。
“她说了,明天晚上,海淀区,西山别墅。”公羊商道。
“谁约你,去哪儿,什么时候?”黄歧脱口而出。
黄党闻声下意识“啧”了一句。
我没说什么,黄歧也不理会他“一个老朋友,你也认识的,”我回答黄歧说“所以,我在想一个问题,”我用余光瞥见黄党“想当年,他在这里,有靠谱儿的兄弟,有涉世未深的妹妹,有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前程,我想不通,一个人考上警校,并顺利到相关单位上班儿。陈念要见我,明天晚上。但是你说,那个时候,陈昶到底为什么突然弃明投暗了呢?”
我瞥见,黄党的手抖了一下。
“黄警官,听说常当家当年就在北京西城的公安局里,你们认识吗?”我便多说一句了。
他沉默了片刻“认识,”黄党回答“不熟。”
“哦~那,关于他当年的突然离开,你们知道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吗?”我继续追问下去。
“我说过了,我们不熟,我不知道。”黄党道。
我没再说什么,有他这态度,就足够了。
“那在你看来,他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黄歧问。
黄党看了黄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