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千芮说,这个故事很精彩。
她拿出医院里的检查结果,提交证明,报告上称,柏千芮患有应激性创伤心理障碍,间歇性记忆错乱并发症,甚至幻听,幻视的情况,那天,我到陈念家,她长此以往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也许柏千芮苦心筹谋,只为今日全身而退,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比起这些我更加相信,人,但凡长久的活在想象当中,早有一天骗过自己,成就既定命运的结局。
这是可悲的,同样也是有幸的。
我顿了一顿,也许柏千芮是正常的,可是总怕别人看出来了,她假装自己所幻上的任何精神缺陷,都不是假的。
柏千芮被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觉得,如果一定要用这种办法来逃避牢狱之灾的话,只是,从一个深渊,进入到另一个疾苦之地,其实,后者甚至比不上前者的嚣张。
还有最后两件事情,来结果这一段时间所有血腥暴力的问题。北京鱼雁胡同事件涉及的缝合人,以及于凤苗被害背后的杀人凶手,到底是谁。
我顿了一顿,只觉得无聊,便把接下来的路,交给他们自己的人来走,纵然,早晚有一天查到我的头上,但是我想,留给我的时间足够了。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东西,几年以前,他曾发给他的一位朋友。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做的这一切,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天,我明澈不已。
我没想过,我出来以后怎么办,等我出来了才发现这个社会,三头五载改头换面,即便是我,矣然无人问津。
我进去以后,道儿上到处都是我的死讯,我觉得可笑,在被人结果以前,我不会以任何名义轻视自己的生命。
我活着,活着是争取我所争取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除此之外,第二种说法,墨戎苗寨愿奉重金赎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听说,他们对我很好,但那不是我要的自由,没有人知道。
我出生在那样的地方,我想我的一生可以遇到结局,我不喜欢,所以,我将跳出命运的枷锁。
我三岁跟着我的老师,入行做地下的买卖,在寨子里的人,只是我为了离开限制我生命的地方,选的copy pass.
我跟她保持联络,让她在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演一个冷静的疯子,那就是我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其实,我也并不太关心。
我老师跟我说,盗墓和人生一样,然而在我看来,我们人生所做任何的事情都将表达着一生所得,所不得的风景。
我坦然的接受别人对于仡濮羚的审判,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由衷的尊重她为我付出了一生的时间。
常安也好,还是过去相遇在墨戎苗寨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认识我,与我擦身而过,我不关心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这结局,的确是该由着我来承担的。
常安跟墨戎苗寨打过的交道甚至要更多于我,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我不知道,姚当家狱中自刎的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只不过,要我死于市井传闻当中,不日我越狱回来,必将免去不少的麻烦,这,便足够了。
墨戎苗寨不会重金管我的事情,2018年,年底,那或许是宋秋雁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不虚这一程山水,走过的路。
宋秋雁以墨戎苗寨的名义送赃赎人,然后,不管那万两金银出自于谁之手,他们将借题发挥,深入调查墨戎苗寨,理由充分,只待那时,人赃并获,便也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故此,我想不通,如他常安一般走一步判一百步的后手,应该有的是办法助自己全身而退,那么,眼下,他又去了哪儿呢。
宋秋雁去了境外,公羊商定居云南,周岭权跟着陈念,苏烈对从前的事闭口不谈,我没再听说过白戍的消息,黄歧跟他算是熟络的,但是我仔细想想,便也罢了。
我这桥上的路,眼看,非得走到死了不可,他过他的日子,这,应是人生的路。
见过远山,众生悲悯,再跨不过去的,是心里的山。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去了一趟玉峰寺,见到了寂空禅师。
他坐在树下,壶里正煮着茶,像是专程在等着我来一般。
“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来,”他看了我一眼,继而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既然来了,这东西,他交代过我,如果将来能遇见你,把它交给你。”
“他怎么不自己给我?”我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我不要。”
他顿了一顿,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女施主,”他脱口而出“佛家信缘,这天地之间的事,当作如是观。”
“我不信佛…”我这话刚说出口,他突然冲我笑了“女施主,你这是在什么地方说这样的话啊。”他脱口而出。
“我是来找你的,”我不以为然“我,佛家不信,仙缘不争,信我自己。”
“好罢,十几年前,我说,我宁信其道不信佛说,如今…你看见了。”他直言不讳。
“不重要了。我今天到这儿来,问你一句话,”我直奔主题“宋秋雁穿过国界去往勐拉,常安呢?”
“我不喜欢别人称呼他这个名字,”他回答“我觉得,人的命运应该是两条直线,即便相交然后流到各自不同的未来里,他们原本就是不相同的两个人,而每一个人有着无数的朋友,能走完一生的和走不完的,宋秋雁,算是后者罢。”
“这东西留着,回头儿让他自己给我罢。”我说道。
“2018年,年底三悔悲凉殿遭查,勐腊广场附近发生爆炸,没回头儿了,再见面,姚当家,那就是下辈子的事了。”他说的轻描淡写的,诚然我听闻此话,心脏仿佛停滞了半拍。
看来,外面的传闻是真的了。
他千方百计的算计我,以惩恶扬善的名义,可在是非面前,爱与不爱,一样昭然可揭。
他可以豁出性命保下三悔悲凉殿的吕笑,也是啊,我与他处来不过寥寥数日,谈感情么,荒唐!
我和吕笑不一样,我不知道当初他说的,是不是这个。
“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罢,”我对他说“我不感兴趣。”
“这是你们的因果,凭我,介入不了。”他回答。
我没说什么,我起身要走,他便继续说下去了“我想知道,如果他还活着,你想跟他说些什么吗?”
“我有什么可说的,如果他没死,我弄死他。”我脱口而出。
“我觉得他死的不值,”他说道“三悔悲凉殿一倒,吕笑不死,就能镇得住境外的这一部分人,2019年,年中偏早,宋秋雁去往境外,吕笑成了傀儡,名不副实。六年了,他留的这镇宅宝啊,没镇住任何人,反倒是宋秋雁。女施主,在大义面前,莫谈感情,”他站起身来“吕笑原本想利用他坐上云南龙头的位子,他们俩之间,就只剩下利益冲突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我没见过吕笑,但是我也确实曾收到以三悔悲凉殿的名义,向莫家寨递去的合作邀请涵,她的目的很纯粹,拉拢莫家寨的势力,并借势墨戎苗寨吞并玉龙雪山,权倾当年听花谷花擎粤的威名。
不过,我想,常安这步路走的原本不妥当。
断人羽翼还要使其飞翔,太理想化了。
我收下了常安留给我的东西。
我走出玉峰寺,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玉质的平安锁,还有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很大的丁香花,旁边还绣着他的名字,里面有一封信,我打开信纸,看见了,当年我给他的那枚双鱼玉佩。玉佩,碎成了几瓣儿…
·
他说:
荷包是很多年以前,千芮老师给我绣的,如果有一天,你读到了这封信,收下那把锁,祝你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不枉我们相遇这一遭,图个念想罢。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说的多了,显得虚伪。咱这辈子碰到一块儿,也就这样,在一起不错,分开的时候,像是一场鱼死网破的厮杀。
接下来,你该信不了我的话了。
我保不了你平安顺利,自知给不了你幸福,甚至说,如果不是遇上了我,你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倒霉的事情了。
我不否认,没法反驳,狡辩没意义,说抱歉,又太轻描淡写了,这是个死疙瘩,怎么也解不开啊…
遇上你以后,我就开始越来越认命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往前走罢,迈出的每一步路都不留后悔的余地。功亏一篑,辜负的人太多了,走到哪儿成了家,不管以后的事儿,我面对着面对不了的结果,回到笼中。
山鸟,这一辈子没变成雄鹰。
那枚双鱼玉佩,我还给你,就当做个了结,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他留给寂空禅师的话,才是针对于自己的告别。
但是我总不认同,他说,后来常安对别人莫名其妙的好,大多源于当年对于骆晟的愧疚心,如果他到现在还活着,他又会将对我的不公,造福到谁的身上呢?
这么一想,没有机会了,倒也不错。
自那日离开丽江,我想,我也该到那个地方去,偶尔做一些,在自己预料选择之外的选择,挺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