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听他跟我讲起来,关于画的故事。
终有一天,柏千芮也会循着这些记忆,对已经过去了的人生经历和盘托出,而我保留自己的见解,谨代表我们相处过的,那段极短暂的时光。
或许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不过千人一面,一面见千人,原本就是各有说法的。
这幅画,画于2004年九月初,他们开学第一天的早上。
柏千芮跟他说,人生就是长跑。
这是我第一次到审讯室里,坐在对面的这个位置,并且今天,旁边的这个人,名叫苏烈。
我上下打量着他,我听说人啊,一旦在某个行业里呆的时间一长,就会有这个行业里的一点点共同之处,无论是谁,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常安曾经跟我们提起来这个人,在我的想象里,他应该热烈,应该灿烂,应该不羁才是少年的模样。今日一见…他那张顶着标志板儿寸的脸,刚正的甚至有一种迂腐的朽味儿了。
这幅画,画中的人在草长莺飞的田野里奔跑,那天骄阳姣好,光,打在他的身上变成彩色的,而他的身躯反倒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了,画中人微微回头,向后看着什么,地上的影子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钟表,钟表里困住的是无数如画中一般的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时间。
但是我想,画里的故事只是在说:挣开命运枷锁,然后挥手作别时间。
当时,在案发现场的火灾里,那幅画也只被毁去了一半,画中人被烧去头颅,当然凶手的意思,这无头绪的案子,你又将要查到几时呢?
“千芮老师,来,既然提到了画,不如你也来画一画啊,纸和笔我给你备上了。”我说道。
然而,她给我的东西,却让我不禁陷入片刻的沉默。
我把那幅画递给苏烈看了一眼。
房树人在心理上是一种很权威的测试方式,便不是人尽皆知,我看了看柏千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我。
这个时候,她仅抱着被检测时的冲动,反而引导着我。
这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的,我想,我姑且就配合她一下。
“我问你三个问题。”我说道。
第一,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画完,满意吗?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回答我,想当年,她作为画坛上人人可知的最年轻的女艺术家,画过无数的画,拿过多少的奖,她一出手,作品售卖价值不菲。
说明,她并不满意于自己当前的人生状态。
第二个问题,看着这个房子,回答我,你想到了什么,想起了谁。
她拒绝了我的问话,这恰恰验证了我另外的一个想法。
好罢,最后一个问题,有风吗。如果有风会从哪个方向吹来?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凛冽的风吹乱了旁边人的头发,撕裂了他的衣服。
“然后,他到房子里去遮风啊。”
房子很大,挡不住风。
“千芮老师,你听说过南风效应吗?”我反问柏千芮。
我们渴望遇到南风一样的人,可是这个世界上,遍野刮起了北风。
我向苏烈摆手示意。
柏千芮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并且,以她过往的经历,已经养成了她自我主义的心态“给她看过于凤苗被害的死亡录像了吗?”我问苏烈。
“一开始就看过了。”苏烈回答。
“她说什么了吗?”我继续问下去。
苏烈摇了摇头。
“当年温宿死后,他的案子是怎么结的?”我说。
“那个时候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啊,”苏烈坦言“不过,据资料记载,温宿死后,警方对外通报温宿的死讯,像他这样的人,死了全民同庆,谁还会在意他真正的死因呢?”
“外面的人不关心,你们也是要了解清楚的啊。”我脱口而出。
“当年,听说在云南,听花谷花擎粤一家独大,容不下别人,白水寨少当家来到昆明,企图发展势力,导致羊入虎口,黑吃黑的买卖罢了。”苏烈直言不讳。
“是么?”我顿了一顿,2005年年初温宿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广州街头,2004年年底,骆晟以学生的身份来到云南就读,这动作,是不是来的也太快了一些“你递个申请,要求,于凤苗案与多年以前,那个艺术家的‘画杀人’事件并案调查,并且申请重办温宿死亡案。”当年肯定有一些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
2006年年初,少当家拉拢人脉,准备不日东山再起,而在此前,2005年除夕夜当天,温宿的死讯才刚刚传出来,此时,若是坐实了花擎粤杀人的罪名,那骆晟在风口浪尖儿上冒头,岂会蠢到自己看准了枪口,撞上去的。
于是,很快在云南当地蛰伏着大大小小的诸多私家侦探,纷纷投身调查起当年的事。
在骆晟的死亡现场,花擎粤还曾出现在天台顶上,所以,温宿企图往云南发展势力,在花擎粤的眼皮子底下扎根,所以,花谷主杀掉温宿,并对骆晟斩草除根,这个说法可以成立。
不久之后,花当家借势玉龙雪山,助玉水寨名声大噪,这反而又成了那个说法的悖论了,宋秋雁谋事玉水寨一路发家,问鼎江湖,理论上是占地井陉宋谷山的名头,那么,她前脚刚刚才折断了派潭的翅膀,后脚却风风光光迎另一家进门儿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后续,警方对外放出消息,称2010年7月花当家死在玉龙雪山,其尸体被大雪覆盖终日,这便成了以黑吃黑,以恶治恶的正常现象,正所谓成王败寇…
但是,要想明确这个说法是否可以成立,很简单,当年,我在芒砀山,还曾见过花擎粤一面,我们俩没正面打过交道。
我记不清楚时间了,但是我敢确信,那晚于2010年。
不过,自2018年年底,孔纪武的日子可不好过,常安碍于陈念的原因,一直跟他并不对眼,我同情孔纪武的遭遇,但是这人啊,一旦让人握住了短板,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当晚,我联系孔纪武,了解花擎粤的事。
这个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看到真相了。
彼时,他们隐居在基诺山寨附近的旅游小镇上。
便在不日,我找到苏烈,说明情况。
花擎粤和孔纪武如今收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日子,过的和普通人家没差的,花擎粤如今作为云南最大的花商,生意也是相当的兴隆,孔纪武则频频出没在各种会集市场上,学进了的手艺倒是一点儿没落下。
据说,那个姑娘今年,大一在读,打07年,花擎粤一直领着的,孔纪武也是不死心啊,那小男娃还不到十岁。
花擎粤没死,没死也正常。毕竟,任凭当年的那一场雪山埋尸闹的沸沸扬扬的,却只是一场骗局,世上的人如雷贯耳终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可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在意真相的人等不到真相,无心这场是非的人,听来已是过眼云烟。
我把雪山埋尸的故事同样讲给苏烈听,他却平静的等我把话说完。之后,苏烈跟我说了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在讲“是非”
是与非,得失论。
我不喜欢听这些,人生在一定的时光里,越活越通透,可通透的人生没意思,人这一辈子,本来就生于荆棘丛里,羁绊越多,折磨的越多。
反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啊,源源不断。
言归正传。
警方二次提审柏千芮,今天,我想看看,她能有什么办法避开这次惩罚么。
70年前后,柏千芮出生在山东菏泽定陶县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里,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所以我由衷的佩服她的才华,树脂以成漆,这个时候,柏千芮开始画漆画,没有启蒙老师,没有充分的材料,没有齐全的工具,但是,她就是喜欢。
柏千芮一腔热血,凭着自己执着的信念,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小有名头。天然的漆料很容易让人有过敏反应,一开始,柏千芮很高兴有这么多与她产生共鸣的人,喜欢她的作品,喜欢这项工艺,于是,她的画进了很多人的门,她把画送给他们,作为装饰,对方很喜欢,她也为此而感到自豪。
诚然,一星期内,得到画的人,身上开始起了疹子,医生说是过敏,自然也就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了,一个月后,得到画的人家里接连有人去世。
死因不明。
那个现象,和零几年在哀牢山附近,村民离奇死亡的现象如出一辙,但是他们痛斥柏千芮这是必然的。
他们联合声讨柏千芮,没有办法,柏千芮的家人决定把她送出去,任凭村里的人如何处置。
柏千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当天晚上,她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倒上柴油,放了一把大火。
有人说,柏千芮死在火里了,反正,后来没有人再见过她。
柏千芮离开山东,继续自己的艺术生涯,名声越打越响。
直到,她去往广州,遇到温宿。
我问,温宿是她什么人,跟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关系,她闭口不谈。
但是,我想过这个问题了。
接下来,我将把它公示出来,如果柏千芮不反驳,这便被记录在册。
想当年,温宿听闻柏千芮的盛名,展开了对她疯狂的追求,他花重金聘请柏千芮去给自己作画,二人打上交道,不久,柏千芮为其生下一个孩子,取名骆晟。
这个时候,柏千芮开始掉以轻心了为什么,母凭子贵。
诚然,温宿却借口着让柏千芮躲躲风头,将其卖进大山。
柏千芮心存幻想,在山里一呆十几年,2005年,骆晟来到云南,于是,白水寨势力发展,权倾云南绝非突发奇想,2004年,柏千芮来到昆明繁华地带,开始了她报复温宿的计划。
所以,当年,2004年,9月那场以“禁锢时间”为名的美术作品成为杀死温宿的致命武器。
那幅画不是柏千芮画的,也不是柏千芮送出去的。
温宿死后,那幅画继续在外飘零着。
这是,女艺术家“画杀人”的阴谋以及温宿之死的关键。
于凤苗的死只是在将画杀人背后的真相公演出来,我的意思是,其实,在于凤苗的死亡现场,于凤苗的身份,便是在演那一幅画了,不过,这杀伤力相比较当年以杀人为目的的杀人,其攻击力已经很小了。
法医部门在尸检时,其左眼被针刺穿,未累及要害,时至此时,已出院复工。
至于骆晟的死,花擎粤说过了,黑白两道羁绊日久,在你死我活以外,还有一点。
这边的人不好出的手,那边的人不动声色的就给做掉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