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雍的每一步退却,每一寸土地的失去,竟渐渐被世人视作理所当然。仿佛从开篇便已注定,这个曾经辉煌的王朝,终将在历史的洪流中黯然收场。
宁蔻与姜意浓短暂对视后,默契地移开目光,宁蔻侧首在凌千渊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姜意浓看在眼里,自觉多余,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料凌千渊突然靠近。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姜意浓倍感突兀,心底本就积压的防备之意愈发深重。“凌大人莫非有何要事?在下还需为他人诊病。”姜意浓语含寒意,字句间透着明显的距离感,清冷的声线在空气中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毕竟,任谁被掐过脖子,恐怕都难以保持和颜悦色。姜意浓心底暗自滋生出一抹不满,她的语调也随之愈发冷淡起来。凌千渊听罢,却仅是朝她展露了一抹笑容。那笑容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令姜意浓一时之间竟难以参透。不过,她也并未打算深究,只是径直转身离去,重新投入到自己分内的事务当中。
却不知晓,凌千渊唇角扬起的那抹笑意,实际上皆因宁蔻而起。
凌千渊凝视着两人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将那尘封的真相诉诸宁蔻耳中。而当姜意浓即是姜婳的事实如利刃般劈入宁蔻心间时,她表面上虽维持着平静,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宛如细微的裂缝,泄露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姜婳……”她嗓音哽咽,这简单的称呼从喉间挤出竟似耗尽全身气力,泪意无声地漫上眼眶,模糊了视线,也浸湿了心底最柔软的一隅。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春风轻柔地掠过面颊,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窗外的景色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然而,这一切美景都未能触动宁蔻的心弦。那时,她还未被世人唤作宁蔻,而是名为宁清圆,是宁国宗室中的一名女子,身份尊贵却也肩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当今圣上诏令宁国遣送公主进京,以结秦晋之好。然而,宁国唯一的金枝玉叶——宁风荷公主,自幼便被病痛折磨,羸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政治使命。于是,这副担子悄然间落到了宁清圆的肩头。她的父亲,那位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在家门之内却冷若冰霜的权臣,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她推向前台。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件可以交换利益的筹码,一枚布局于棋盘上的冰冷棋子,而非那个曾依偎在他膝下、唤他一声“阿爹”的亲生女儿。
即便宁清圆自幼随父兄习武,于军中研习谋略,可在父亲看来,她终究是个女儿身,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与那些出身世家的男儿真正相提并论。
出使大雍的前一夜,宁清圆静静立于窗前,目光穿过朦胧的夜色,落在屋内的母亲身上。那美妇人斜倚在床榻之上,神情恍惚,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冰冷得让人心底发寒。炭盆中的火星微微跃动,橘红的火光轻轻洒满房间,为这一幕平添几分暖意,却又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凉。而真正刺痛宁清圆双眼、令她心如刀绞的,是母亲脚腕间那沉重的铁链。它冷硬地锁住的不只是她的身躯,更似是一道无法挣脱的命运枷锁,将母女二人的希望牢牢禁锢。
当宁清圆的身影逐渐靠近时,聂纭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抬起头,双手慌乱地摸索着试图站起。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清圆,我的清圆,对不起,对不起……”那哭声尖锐而凄厉,仿佛杜鹃啼血般令人心碎。然而,不过一瞬,宁清圆的兄长宁初阳已快步上前,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将她拉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