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契约

夕阳将课桌镀成蜜糖色时，许婉沁的指甲正卡在磁带转轴的缝隙里。透明胶带在指腹留下黏腻的触感，她第三次调整胶带角度，听见身后铁盒开合的金属声。方以泽的校服袖口蹭过课桌边缘，那些按年份排列的薄荷糖包装纸在铁盒里发出窸窣声响。

"2016年4月12日。"他突然出声，喉间的肿胀让声音像蒙着层纱，"你咬烂三张糖纸那天。"

许婉沁猛地转身。铁盒里晒干的糖纸按月份分隔，每张边缘都标注着细小日期。她抽走最上面画着牵手小人的那张，糖纸背面立刻露出钢笔写的"兑换券"三个字。方以泽的指节泛着过敏未褪的红，在铁盒边缘刮出刺耳的吱嘎声。

"收藏变态证据？"她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糖纸边缘，五年级春游时树洞里的潮湿气息突然涌上鼻尖。

方以泽的睫毛在夕照中投下颤动的阴影。"是..."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脖颈红疹随着呼吸起伏，"犯罪证据。"

磁带突然发出嗡鸣。录音机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开始倒带，十三年前的电流杂音里，少年清亮的声线突然刺破寂静：「...要是长大还喜欢咬糖纸，我就每天在包装袋写情话...」许婉沁的虎口撞翻了铁盒，纷纷扬扬的糖纸在光柱中漂浮，某张透明包装袋内侧的油性笔字迹在阳光下泛出蓝光——"她哭的时候糖是咸的"。

方以泽的手掌覆上她攥着糖纸的拳头。烫伤疤痕相贴的瞬间，走廊传来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脆响。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让旧伤隐隐发烫，另一只手按在播放键上，磁带继续流淌出被岁月浸泡过的告白：「...等许婉沁发现这些糖纸...」

脚步声停在教室后门。方以泽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疤痕，过敏引起的汗液在两人皮肤间黏连。飘落的糖纸中有张特别皱的，背面用幼稚的圆体字写着："五年级烫伤那天，故意把模具往自己这边推了五厘米"。

"现在..."方以泽的呼吸喷在她虎口的齿痕上，那是五年级她咬着他忍痛时留下的，"能兑换了吗？"

后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枪栓上膛。许婉沁将拼好的牵手小人糖纸按进他掌心，方以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泛红的指节擦过她校服第二颗纽扣。磁带在这时跳频，十三岁的自白混着电流声变得支离破碎：「...其实害怕...她发现疤痕...就会...」

门开的一刻方以泽松开了手。铁盒翻倒的声响惊飞了窗外麻雀，纷纷扬扬的糖纸中，有张2018年11月的飘到许婉沁鞋尖——包装袋内侧画着流泪的卡通脸，旁边标注："鹏塞恐吓信当天，放了三颗草莓味在她笔袋"。

走廊灯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里，最后半张糖纸粘在方以泽的袖扣上，背面稚嫩的迹正在融化："等长大后娶你"的"娶"字只写了一半，钢笔水在岁月里洇成蓝色的泪滴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