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里的告白

暴雨后的天台积水映着支离破碎的云层，许婉沁攥着那张发霉的薄荷糖包装纸，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落在方以泽的球鞋上。磁带录音机在积水里发出变调的少年声音：「...藏好糖纸等我回来解释」，突然被郑谨辰撞倒的灭火器罐砸中，播放键卡在暂停与播放之间，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

方以泽抹掉嘴角的血渍扑向铁盒，却在许婉沁伸手时突然抢过最后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警报蜂鸣中清晰可闻。

"你疯了？"许婉沁的惊叫被卡住的磁带突然爆发的电流声盖过——十三岁的方以泽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传来：「...你被烫伤时我也故意碰到了模具...因为妈妈说疤痕会变成一样的...」

郑谨辰的皮鞋在逃生通道打滑，锃亮的鞋尖刮出一道水痕。赶到的保安将他按在潮湿的防火门上，金属门框撞击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唐星柠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许婉沁正颤抖着展开糖纸，褪色的蓝墨水晕染出"dshqwn"的拼音首字母。

方以泽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脖颈泛起不正常的红疹。他单手撑着积水的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播放键不让磁带弹出。

"明知道会过敏还吃？"许婉沁抓住他发烫的手腕，指甲陷进那些凸起的红疹里。掌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快，和五年级春游那天树洞里听到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方以泽突然翻转手腕，烫伤疤痕准确贴上她的。"现在信了？"过敏引起的冷汗顺着他眉骨滑，"那年冰棍模具...是我故意的。"

暴雨初歇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方以泽泛红的手腕上——那里有道与许婉沁左腕完全对称的烫伤疤痕。许婉沁的耳膜突突跳动，磁带里十三岁的自己正在抽泣：「...方以泽最讨厌了...」

"当时..."方以泽的校服领口被自己扯得变形，锁骨处的红疹已经连成片，"怕你发现糖纸下层的字..."他的声音淹没在突然恢复的磁带杂音里，十三岁的童声继续播放：「...但是如果他来道歉...就原谅他...」

郑谨辰的冷笑从走廊尽头传来："精彩。"他的领带夹在应急灯下闪着冷光，"论坛第137楼没说错，你们确实..."

唐星柠的水晶甲突然刮过郑谨辰的脸颊，断裂的甲片弹在防火门上。"去年物理竞赛前夜，"她的声音比指甲更锋利，"你说去图书馆通宵，实际是去器材室篡改监控吧？"

许婉沁的指尖还按在方以泽的疤痕上。掌下的皮肤烫得惊人，随着呼吸起伏的频率渐渐与她同步。磁带突然跳频，变成少年清朗的独白：「...等我们长大...」

方以泽猛地咳嗽起来，薄荷糖的包装纸从他指缝飘落。许婉沁弯腰去捡，看到透明包装袋内侧用油性笔写着保质期——2018..11，正是王鹏往她课桌塞恐吓信的前一天。

"那天..."方以泽的喉结在红疹间滚动，"我往你抽屉塞了三十颗糖..."他的睫毛在过敏引起的泪水中湿成一簇簇，"每天一颗...刚好吃到毕业..."

郑谨辰突然挣开保安的手。他冲向天台的瞬间，方以泽用身体护住录音机，西装布料擦过他过敏的脖颈带起一片血痕。唐星柠的高跟鞋卡进排水槽，她干脆甩掉鞋子扑过去拽住郑谨辰的皮带。

"看清楚了！"唐柠把手机镜头怼到郑谨辰领口，"你所谓的疤痕——"她的指甲刮过那片皮肤，假疤痕边缘翘起半毫米，"和论坛爆料里的一模一样！"

许婉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展开的糖纸上，"dshqwn"的褪笔迹在阳光下逐渐清晰——"等长大后娶你"的拼音首字母。五年级的冰棍模具，十三岁的录音笔，高三的薄荷糖...点突然成线。

方以泽的呼吸越来越急，过敏引起的肿胀让他眼皮发红。他摸索着去够地上的铁盒，指尖碰到生锈的边缘时突然被许婉沁握住。

"最后一颗..."许婉沁把他汗湿的刘海拨开，"是留给今天的？"

方以泽的瞳孔在阳光和过敏反应中收缩成一点。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自己剧烈的咳嗽打断。许婉沁的手还贴在他烫伤疤痕上，就像五年级那天，她隔着校服死死按住他手臂的伤口。

磁带在这时彻底卡住，十三岁的告白定格在「...喜欢你」三个字上。郑谨辰的皮鞋突然在积水里打滑，他挣扎时西装内袋掉出半截磁带——标签上"XWQ-16"的字样被水晕开，变成和糖纸上一样的蓝色。

唐星柠的镜头稳稳对准这一切。她染着草莓红甲油的手指划过自己左腕的抓痕，那里结痂的形状与论坛照片里许婉沁的伤痕分毫不差。

"测试同情心？"她拽着郑谨辰的领带把人拉近，"还是为了..."水晶甲划过他后颈的假疤痕，"制造共同创伤？"

方以泽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过敏引起的窒息让他额头抵许婉沁的肩膀。许婉沁摸到他校服口袋里的哮喘吸入器，金属罐体上刻着日期——2013.5.20，春游前一天。

"忍一下。"她扳开吸入器的动作像极了五年级时掰开冰棍模具，"呼吸..."

方以泽抓住她的手腕，烫伤疤痕相贴的地方传来细微的震动。许婉沁低头看见他另一只手正按在录音机上，十三岁的告白还在断断续续地循环：「...喜欢...喜欢你...」

阳光突然强烈起来，积水反射的光斑在天台墙壁上跳动。郑谨辰被保安反剪双手按在地上时，许婉沁发现他挣扎时露出的皮带扣——内侧刻着和论坛造谣者头像相同的火焰纹样。

"物理竞赛..."唐星柠鞋尖翻开郑谨辰的皮夹，透明夹层里露出张被裁剪过的照片，"你获奖那天..."她抽出照片展示给镜头，"为什么单独剪掉了评委席？"

许婉沁的指尖还按在吸入器上。方以泽的睫毛扫过她虎口，那里有道几乎淡化的齿痕——五年级她咬住他手臂忍痛时留下的。所有的谜底都摊在雨后清澈的阳光里，像糖纸上褪色又重现的笔迹。

方以泽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松开录音机去够地上的铁盒。生锈的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最后半张糖纸飘出来，上面用幼稚的笔迹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许婉沁突然想起什么，扯开他的校服领口。方以泽没有反抗，任由她指尖划过锁骨下方——那里用钢笔画了个极小的"X"，和五年级春游那天她在他课本上乱涂的记号一模一样。

磁带在这时彻底停转，十三岁的告白定格成永恒。方以泽过敏的手腕还贴着她的，两道烫伤疤痕在阳光下像某种隐秘的契约。远处传来保安的对讲机杂音，郑谨辰的领带夹在挣扎中掉进排水沟，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唐星柠的镜头。

许婉沁拿起那颗被雨水泡发的薄荷糖，透明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在阳光下泛着蓝光。方以泽的睫毛在她掌心里颤动，喉结滚动的声音和十三岁那年在树洞里听到的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