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霄踮着脚尖把千纸鹤罐放在窗台上时,晨光正好穿过蓝色的玻璃纸,在房间里投下一片星海般的光斑。已经四百二十一只了,他每天都会认真地数一遍。今天特意挑了一张印着银色星星的纸,折了一只特别大的纸鹤,翅膀上写着“希望霍哥哥的伤快点好”。
“小少爷,”王婶轻轻敲门,“霍家来人了。”
顾明霄手一抖,纸鹤掉在了地上。他飞奔下楼,却只看到管家正在送客,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黑绒盒子。
“霍哥哥呢?”他环顾四周,心跳突然加快。
管家递给他盒子:“霍少爷已经出发去机场了。这是他留给您的。”
盒子打开时,顾明霄的指尖微微发抖。里面是那枚银耳钉——霍临深从不离身的那枚。耳钉下压着一张字条:「等我回来。——H」
"机场?"顾明霄的声音哽住了,“他要去哪?”
顾言澈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瑞士。爷爷资助他去洛桑联邦理工学院深造。”
这个消息像一记闷棍砸在顾明霄头上。他紧紧攥着耳钉,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不告而别?
“他来过。”顾言澈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在你睡着的时候。看了你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顾明霄眼前浮现出霍临深站在床前沉默注视的样子。银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那个画面让他的心脏揪成一团。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的声音带着水汽,眼泪啪嗒落在黑绒盒子上。
顾言澈叹了口气,递给弟弟一部手机。屏幕上是霍临深发来的消息:「照顾好他。」顾言澈再次看到这条消息,还是觉得很刺眼。明明是自己的弟弟。
顾明霄把脸埋在大哥怀里,眼泪浸湿了昂贵的西装面料。他理解霍临深的选择——那个习惯了孤独的少年,大概从未学过如何好好说再见。但这种理解并不能减轻胸口那股尖锐的疼痛。
“他什么时候回来?”顾明霄闷闷地问。
“至少两年。”顾言澈摸了摸弟弟的头发,“但假期可以去看他。”
顾明霄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但眼神已经坚定起来:“我要去送机!”
车子飞驰在机场高速上,顾明霄紧握着那枚耳钉,额头抵在车窗上。路边的梧桐树飞速后退,像被撕碎的时光碎片。他想起霍临深教他用钢珠打退周子睿,想起昏暗公寓里为他包扎伤口,想起阳光下那枚戴着他送的袖扣的修长手指……
“来得及吗?”他小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顾言澈看了眼手表,没有回答。但车子又加快了些速度。
机场大厅熙熙攘攘,顾明霄像条小鱼般在人群中穿梭。他跑得太急,差点撞到一个行李箱,恐龙书包上的挂坠叮当作响。登机口前已经没有霍临深的身影,只有电子屏上冷漠地显示着「LAX 1123 已起飞」。
顾明霄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上。耳钉的尖角刺着掌心,那点疼痛奇异地让他好受了一些。
“小太阳也会下雨啊。”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明霄猛地抬头。霍临深就站在两步之外,黑色风衣衬得他越发瘦削,手里拿着本该已经登机的机票。
“霍哥哥!”顾明霄跳起来扑过去,这次霍临深没有躲开。他紧紧抱住少年的腰,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我以为你走了……”
霍临深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顾明霄的发顶:“改签了。”他顿了顿,“……想再看看你。”
顾明霄抬起头,发现霍临深的眼眶有些发红。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又酸又软,赶紧掏出那只大纸鹤:“给你!我折了四百二十一只了,这只最大最漂亮!”
霍临深接过纸鹤,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稚嫩的字迹。他蹲下身,与顾明霄平视:“我会回来。”
“我知道!”顾明霄用力点头,“我会每天折一只纸鹤,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有满满一罐子了!”
广播里响起最后一次登机提醒。霍临深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银链子,穿好那枚耳钉,戴在顾明霄脖子上:“替我保管。”
金属还带着霍临深的体温,贴在顾明霄的锁骨上,沉甸甸的。他摸了摸耳钉,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爷爷让我给你的!”
霍临深接过信封,厚度让他挑了挑眉。他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郑重地放进了内袋。
最后分别的时刻,霍临深只是轻轻捏了捏顾明霄的手,然后转身走向安检口。没有拥抱,没有长篇大论的告别,就像他只是去上趟学,而不是远渡重洋。
顾明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渐渐被人群淹没。他突然大喊:“霍临深!我会想你的!”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但顾明霄不在乎。他看到霍临深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那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华丽的告别都更像承诺。
回程的车上,顾明霄一直摸着脖子上的耳钉。顾言澈从后视镜看了弟弟一眼:“不难过了?”
“嗯!”顾明霄点点头,”霍哥哥只是去学习,又不是不回来了。”他顿了顿,“大哥,爷爷给霍哥哥的是什么呀?”
顾言澈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些……他母亲留下的东西。”
那天晚上,顾明霄在日记本上画了一架飞机,飞机上坐着只银耳钉小恐龙。窗外,月光依旧温柔,千纸鹤罐静静地立在书桌上,等待新的成员加入。
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霍临深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研究笔记和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年轻的顾老爷子和他母亲的合影,背后写着一行字:「你母亲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好的朋友。她的梦想,现在交给你了。」
霍临深望向舷窗外的云海,第一次觉得,离别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那里曾经戴着现在属于顾明霄的耳钉。一种陌生的温暖在胸口蔓延,就像有人在那里种下了一颗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