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的奶油蘑菇汤在瓷碗里腾起热气，顾明霄用银勺戳着碗边的面包丁，视线在父亲顾鹤鸣的眼镜片上晃了晃又移开。中央空调的风拂过他手腕上未褪的晒伤——那是上周在学校操场帮霍临深挑的生日礼物，一整箱星星灯组装时留下的痕迹。
“爸，我暑假想去A市找霍哥哥。”他突然开口，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生日那天说...说那边的烟火节特别好看。”
刀叉撞击瓷盘的声音格外清晰。顾鹤鸣摘下眼镜，镜片上的反光让明霄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个月你要参加全国物理竞赛集训。”
“就去一周！”明霄急得差点碰翻汤碗，林晚秋连忙按住他的手，温声哄道：“阿深不是说等项目结束就回来陪你过生日吗？乖，别让哥哥担心。”
少年的肩膀垮下来，筷子尖戳着碗里的虾仁打转。玻璃罐里的千纸鹤在吊灯下投出细碎的影子，他数到第三十七只时听见父亲说：“你霍哥哥在那边每天工作到凌晨，哪有时间带你到处跑？”
“可是我都查过攻略了！”明霄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水光，“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去实验室找他，每天晚上视频汇报行踪，就像……就像他当年出国时那样。”
顾鹤鸣的筷子“啪”地拍在餐桌上："当年他十九岁，你现在才十五！"汤勺在碗里晃出涟漪，映得明霄发红的眼眶愈发清晰。林晚秋悄悄踢了丈夫一脚，转而从保温桶里给他添了勺玉米排骨汤：“等你满十八岁，妈妈陪你去好不好？现在先把身体养得壮壮的。”
瓷勺碰到牙齿发出清脆的响。他捏着裤脚的恐龙图案，突然小声说：“霍哥哥上次视频时，说实验室的天台能看见银河。”
顾言风的语气软了些，却依然坚定："等银河移到咱们家阳台的时候，爸爸给你买望远镜。"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明霄抱着空碗路过客厅时，瞥见父亲正对着手机屏幕皱眉，上面是霍临深刚发来的消息：「明霄是不是又在攒零花钱？他上周问我A市的住宿价格。」
洗碗池的水流冲刷着指缝，明霄望着窗台上自己养的多肉植物——那是霍临深走前送的，说等它长出新叶片，就带他去看真正的沙漠。水珠从叶片滚落，在瓷砖上砸出小小的圆斑，像极了少年此刻眼底的泪光。
凌晨三点，顾明霄的闹钟在枕头下无声震动。他像只警觉的小鹿般弹起来，手指飞快地按掉闹铃，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整座顾宅沉浸在睡梦中，只有走廊尽头的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恐龙睡衣的尾巴在月光下轻轻摇晃。行李箱早就藏在床底下，此刻被他小心翼翼地拖出来。每一声轮子与地板的摩擦都让他心跳加速，仿佛在演一出谍战片。
“一件T恤、两条裤子……”顾明霄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核对清单，指尖在发抖。书桌上那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反射着月光，他犹豫片刻，还是取出了最后两只空白的纸鹤塞进背包。
衣柜最深处藏着一个铁盒，里面是他这些年攒下的零花钱和护照。打开时，霍临深送的银耳钉从领口滑出来，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顾明霄捏了捏它，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勇气。
“对不起啦……”他对着全家福小声嘀咕，把早就写好的道歉信放在枕头上。信纸角落画了个哭唧唧的小恐龙，旁边写着「我会每天视频报平安的！」
窗外的梧桐树是最好的逃生通道。顾明霄小时候经常爬这棵树去找隔壁的小狗玩，没想到如今派上大用场。他推开窗户，夜风裹挟着夏夜的花香扑面而来。
行李箱先被吊下去，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顾明霄僵在原地，耳朵竖得像只兔子。主卧的灯没亮，他长舒一口气，灵活地翻出窗外。
树皮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掌心，下到一半时，睡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顾明霄手一滑，差点摔下去——是霍临深发来的消息：「早安，小太阳。」
他咬着嘴唇没回复。这次突袭行动必须绝对保密，连霍临深都不知道。一想到对方在机场见到自己时可能露出的表情，顾明霄就忍不住傻笑，差点踩空最后一节树枝。
出租车在街角等候，司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伯。“小伙子私奔啊？”看到顾明霄的行李箱，老人打趣道。
“不是！”顾明霄耳根发烫，“我去……去见很重要的人。”
车子驶入凌晨的街道，顾明霄贴着车窗，看着生活了十五年的街区在视野中后退。晨雾中的顾宅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他突然有点鼻酸，赶紧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分，家人们应该还在睡。
机场大厅灯火通明。顾明霄攥着登机牌，像个第一次独自探险的小动物，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周围。排队安检时，他偷偷拍了张自拍发给霍临深：「猜猜我在哪？」
手机瞬间响起视频请求。顾明霄手忙脚乱地拒接，改为文字回复：「惊喜哦~」后面跟着一串飞机emoji。
“请出示护照。”值机柜台的姐姐微笑着说。
顾明霄递上护照，心脏快跳出喉咙。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真实——他真的要独自飞越八千公里，去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行李箱被贴上托运条时，他莫名想起六年前霍临深离开时的背影。
“祝您旅途愉快。”
这句祝福像魔法咒语，让顾明霄的脚步轻快起来。他哼着歌走向安检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VIP通道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大步走来。
“顾、明、霄。”
三个字像冰锥般刺进后背。顾明霄浑身僵住，缓缓转身——霍临深穿着黑色风衣站在五步之外，银边眼镜下的眸子暗沉如夜。他脚边放着登机箱，显然是刚下飞机。
“霍...霍哥哥？”顾明霄的声音变了调，“你不是下周才……”
“提前回来了。”霍临深走近，身上还带着高空飞行的寒意，“解释。”
顾明霄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设想过千万种重逢场景，唯独没料到会是在自己"越狱"失败的时刻。行李箱上的托运条突然变得无比刺眼，他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
“我……我就是想……”
“想吓死全家人？”霍临深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顾明霄心上，“你知不知道顾宅现在乱成什么样？”
顾明霄脸色刷白。他这才注意到霍临深手机屏幕上满是未读消息提醒，最上面是顾言风二十分钟前发的：「找到那小子先帮我揍一顿！」
“我留了信的……”他小声辩解，眼眶开始发热。
霍临深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把他拽进怀里。风衣上陌生的香水味混合着熟悉的体温，顾明霄的眼泪瞬间决堤。
“笨蛋。J霍临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比你更想见面。”
顾明霄揪着他的衣襟抽噎：“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让我去……”
“因为他们爱你。”霍临深松开他，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走吧，回家。”
“我的机票……”
“改签。”霍临深拎起他的行李箱，“先回去认错。”
出租车上，顾明霄蔫得像颗脱水的小白菜。霍临深把他偷跑的全过程问得一清二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爬树？”他捏了捏顾明霄的手腕，“摔下来怎么办？”
顾明霄瘪着嘴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银链子打转。霍临深的目光落在那枚耳钉上，冷峻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下次我带你来。”最终他妥协般，“现在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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