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余微弱的银白从窗缝间洒入。东宫寝殿里仍静得出奇，昨夜的烛火早已燃尽，空气里留着一缕冷香。
凌霜醒来时，屋外的雪还在下。细碎的雪声像是从梦里延续过来，轻柔、遥远。她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彷佛还困在那一场无声的梦中——胸口微闷，四肢乏力，连睁眼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迟滞。
“妳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些微沙哑。宁如颂靠坐在榻边，手中还捧着一卷未读完的书。见她转头，他合上书卷，目光柔下来。
凌霜轻点了下头，声音微哑：“殿下怎么还未歇？”
“雪太大了，殿外静得异常。”他语气淡淡，却不自觉放低声音，“妳昨夜睡得不安稳。”
她怔了一下，似乎不记得自己曾翻身或轻哼。脑中微微胀痛，胸口也有股难以名状的闷。她低下头，掩去那丝不适：“可能是天冷……没睡好。”
宁如颂看着她的神色，心底一阵不安。她的脸色比昨夜更白，唇色也淡了几分。那种苍白不是受寒的样子，更像是——虚弱。
他伸手，为她整理鬓边的发丝，手指刚碰到她的颈侧，便察觉一丝异常的热度。
“妳的额头有些烫。”他的声音微微低下。
凌霜抬起眼，眼神有些迷离：“是吗？我不觉得……”
话未说完，胸口一阵轻颤，她捂着胸口轻咳。那声音不重，却让他眉心瞬间锁紧。他俯身，掌心轻拍她背：“先别说话。”
她靠在他怀里，气息有些散乱。那一瞬间，宁如颂的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昨夜那种微妙的颤动此刻变得明确——她的身体确实有异。
他原本是冷静克制的人，但此刻那层理智被一丝急切冲散。他命人送来热汤，又亲手为她披上厚氅。
“妳近来可有觉得不适？胃口如何？可有头晕？”
凌霜被问得有些茫然，她垂下眼，细想了片刻：“前些日子总觉得倦……吃得也不多，但没什么大碍。”
宁如颂静默良久，神色晦暗难测。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眸光却落在她微微抿唇的神情上。
“倦怠、胃口不佳、体热微烫……”他在心底一一默记，神情愈发深沉。
凌霜见他沉思，轻声笑道：“殿下莫不是太紧张了？我不过是夜里受了寒——”
他忽然抬眼，语气低沉：“我从不轻视妳的身体。”
她怔住，原本轻描淡写的笑容被那句话震散。房内一时静默，只听得外头风雪拍窗。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应道：“我知道。”
那一声轻柔，却似落雪入心，化开他眉间的寒意。
他起身为她添汤，将汤碗放至她手中，语气缓和：“喝些热的。”
凌霜双手捧起，指尖微颤。汤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有什么细微的暖流在体内渐渐散开。她的脸颊浮起一丝血色，却仍隐隐感到一阵恶心，眉间微蹙。
宁如颂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安。他没有再多问，只静静陪着她。
窗外雪势未歇，风声轻敲檐角。宫中远处传来晨鼓的低鸣，彷佛隔着一层厚雪，声音变得遥远。
宁如颂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她的呼吸不稳、手心发凉的样子。那时他以为只是疲惫，现在回想起来，却总觉得那股异样不该被忽略。
“若明日仍未好，我亲自请太医入宫。”
“真的不用——”
“这不是讨论。”
他的语气很轻，却不容抗拒。凌霜一时无言，只好轻轻点头。
他看着她的神情，心底微微松动。她的颊边有一抹细碎的光，是雪反射进屋的亮，他伸手替她拨去发梢的雪影。那个瞬间，两人的距离极近。她能清楚地听见他胸膛的心跳声，沉稳而紧迫，与自己乱了节奏的心音交缠在一起。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世界静止了。风雪、鼓声、宫墙之外的喧嚣，全都消失。只有他低垂的眉眼，和指尖的温度。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试图掩饰那股突如其来的悸动。却没察觉，腹中那一丝极微弱的牵动，如水纹般轻轻荡开。
宁如颂注视着她，唇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心里有太多话——关切、担忧、还有那份渐渐藏不住的温柔。可最终他只是低声道：
“好好歇着，我在这里。”
凌霜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靠在榻上。外头的雪愈下愈大，像是要将整个宫都掩入静谧。
他守在她身侧，目光柔得几乎能化雪。
——那一夜之后，宁如颂再也无法平静地看待她的每一次呼吸。
而她，也未察觉，体内有一颗极小的命脉，正随着他的目光，静静在冬夜中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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