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雪色初积。天未明,寒霜覆满丹墀,群臣踏雪而至,靴底声与寒风交杂成一片。
殿内的气息格外凝重。高悬的金灯在冷风中微颤,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皇帝端坐龙椅,神色晦暗难测。
太子宁如颂立于朝班最前,身着玄色朝服,衣襟整洁,神情沉稳。寒光映在他眉宇间,越发衬出那份凌冽与沉静的威势。
殿中,南王裴靖行出班,步伐不疾不徐,声音温和却暗藏锋芒:“启禀皇上,臣近日得报,边关粮饷延误,兵士粮食短缺,恐有动乱之患。微臣细查后,发现负责调度之人,竟与东宫府属有来往。此事若不查明,恐损我大雍根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宁如颂的眼神微冷,未语。
群臣交头接耳,户部尚书面色一变,出列急奏:“南王此言可有实据?东宫调粮之责在户部,而非王府,何以得此消息?”
裴靖行神情不慌,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札,递至殿前:“这是边郡巡使所呈信函,上有印章与笔迹,可验真伪。信中言,粮车于青石岭遭劫,押运之人自称为太子所派。”
“胡言乱语!”户部尚书面色铁青,刚欲再辩,皇帝抬手示意他退下。
整个殿堂,一时静得只剩雪打檐角的细碎声。
宁如颂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每一字都如玉石撞地,铿锵入耳:“南王此言若真,请问可有目击者?可有印信?可有太子令?”
南王垂目一笑,声音带着一丝假意的恭敬:“臣不敢妄议殿下,只觉此事蹊跷,理当查明,以绝天下流言。”
这句“流言”二字极为巧妙,既不明言指控,又把矛头暗暗转向太子,使他一身清誉被置于疑云之下。
宁如颂目光一冷,缓步上前,直视南王:“流言之人,当先查其口。南王若真心为国,何不先查出造谣者,再来论我东宫之责?”
两人对峙,气势相抗。
殿上众臣屏息,谁都看得出这是场无声的权力角逐。皇帝手指轻叩龙案,眼神在二人之间掠过,终于淡淡开口:“此事,暂留中书详查。南王、太子皆不得妄议,朕要确证后再议。”
南王低首称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色。
宁如颂拱手,声音沉静:“臣遵旨。”
朝会散后,风雪更盛。
宁如颂踏出殿门,冷风迎面而来,白雪沾于鬓角。他未语,身侧的侍从低声问:“殿下,南王此举分明意在试探,是否需回击?”
他侧首,语气平静:“回击?若真与他争于朝堂,不过落入他圈套。传信长庆侯,命他密查青石岭粮车之事,三日内给我真相。”
“遵命。”
他转身入东宫书房,火盆的热气与外头寒风交错,却未驱散他心底的那抹冷意。
南王的举动,分明不是为一场粮车案——而是一次公开挑衅。
他在桌案前立了良久,手指微微摩挲着那封奏章,墨色在他指尖晕开。那冷静的面容下,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抑怒意。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闪过凌霜的面容——那晚雪夜,她依在怀中,声音轻软,眼神清澈。那份柔情,像一缕光穿透他暗沈的心。
他低声唤侍者:“备轿,回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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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雪覆庭院。
东宫寝殿内烛光微暖,空气里有一种静谧的柔和。
凌霜靠坐在榻边,披着外裘,面色却有些苍白。见他归来,她欲起身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坐着。”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
她微微一怔,垂下眼:“殿下今日似乎心绪不佳。”
他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朝堂之事,不足挂怀。”
语气虽平,却藏着风雪般的寒意。
她抿唇一笑,柔声道:“我替殿下暖了汤,本想等您回来再用。”
他看着她微红的指尖,眉头微皱:“怎的手这般冷?可有不适?”
凌霜轻摇头,声音柔弱:“只是近日有些倦意。”
“太医可曾来过?”
她一顿,神情有些心虚:“未召……只是些小事,不敢劳动。”
宁如颂神色微沈,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孤说过,凡关你身体之事,皆不是小事。”
说罢,转身命侍从:“立刻传太医。”
凌霜还想说什么,他却伸手按住她的肩,语气温和却不容分说:“乖,别动。”
她被他这一声“乖”震得一愣,心底莫名一暖,只得静静坐着。
太医匆匆入殿,脉枕良久,神色逐渐微变。
宁如颂见状,眉心一沈,声音冷得近乎压迫:“怎样?”
太医抬头,眼神恭敬而带喜意:“启禀殿下,恭喜殿下与太子妃——喜得龙嗣。太子妃已有三月身孕。”
宁如颂怔住,彷佛一瞬忘了呼吸。
那句“龙嗣”在空气里回荡,烛火微颤,彷佛连风都静止了。
凌霜一时也愣住,双手无措地放在膝上,呼吸微乱,过了好久,才怔怔问:“……太医,您可确定?”
“脉象平稳而滑,千真万确。”
太医退下后,殿内一时寂静。
宁如颂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冷意早已消散,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柔光。
“凌霜,”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抑不住的颤,“从今以后,你好好歇着。朝堂的事我会处理,你只管养身。”
凌霜的目光被他注视得有些发热,轻轻颔首。
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微烫。那一刻,他心中升起的,不只是喜悦,还有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怕失去。
窗外雪落无声,风掠帘角。
他俯身,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稳定而深沉的心跳,眼角微微湿润。
她轻声道:“殿下,这样的夜……真安静。”
他在她耳畔低语:“有妳在,便是天下静。”
烛火摇曳,两人的身影交叠在壁上。屋外的雪静静覆满了整个东宫,宛如时间也为这一刻凝住。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这份温柔与喜悦,将在不久之后,化作更深的风暴与血色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