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校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一缕阳光，正落在宋乔一交叠的双手上。她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江亦亲手设计的印章戒指此刻黯淡无光——坐标已经整整四十八小时没有更新了。

"宋老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老校长的钢笔在实木办公桌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像ICU里心电监护仪的节奏，"别说战区了，就是坐长途飞机都可能有危险。"

宋乔一抬起头，看见校长身后的荣誉墙上挂着她的"优秀青年教师"奖状。玻璃相框反射的光刺痛她的眼睛，她突然想起颁奖那天，江亦就站在礼堂最后一排，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手里还拿着刚摘下的手术帽。

"李校长，您还记得三年前张子睿那件事吗？"宋乔一的声音很轻，"当时您也劝我别管那个纨绔子弟。"

老校长摘下老花镜，镜腿划过他花白的鬓角："那不一样..."

"江亦就是在那天决定向我求婚的。"宋乔一抚摸着孕肚，那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他说看我在医院走廊里护着学生挨那一棍时，就知道..."她的声音哽住了，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张子睿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剑桥医学院的校徽在他胸前剧烈晃动。少年手里攥着一部卫星电话，屏幕上是不断闪烁的红点。

"师母！联系上马克医生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江老师被转移到边境的圣玛丽野战医院，但..."少年突然噤声，目光落在宋乔一隆起的腹部。

老校长重重叹了口气，钢笔"啪"地拍在请假条上："至少等到明天产检完再说！"

宋乔一接过卫星电话，屏幕上除了坐标还有一条加密讯息：【急需RH阴性血】。她的指尖瞬间冰凉——那是江亦的血型。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十五，距离昨天马克那通电话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

"校长，您知道吗？"宋乔一慢慢站起身，孕肚抵着办公桌边缘，"江亦临走前给学校捐了全套急救设备，就放在体育馆储物间。"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戒指内侧的刻痕，"他说'有备无患'..."

窗外的下课铃骤然响起，惊飞一群白鸽。阳光在宋乔一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她眼角未落的泪。

"他总为所有人考虑周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现在该我了。"

张子睿突然上前一步，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医用冷藏箱："我偷了医学院的血浆，O型阴性，万能供体。"少年眼眶通红，"当年江老师为我挡过玻璃，现在该我还他了。"

老校长的钢笔尖在请假条上洇开一大团墨迹。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教育局的紧急涉外事假单，我已经签好字了。"老人的手在发抖，"当年你父亲提拔我当教务主任时说过，宋家的人骨子里都流着倔强的血。"

宋乔一接过文件时，腹中的孩子突然剧烈翻滚。她痛得弯下腰，却露出这三天来第一个微笑："念念也同意了。"

走廊上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初三（2）班的几个女生正叽叽喳喳讨论毕业旅行。宋乔一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想起江亦贴在产检本扉页的便签："若遇抉择，记住医生永远选择生命。"

"我订了今晚的机票。"她平静地说，从包里取出江亦准备的急救包，"经卡塔尔转机，马克医生会在边境接应。"

张子睿突然蹲下身，颤抖的手指系紧她松开的鞋带："师母，我跟您一起去。"少年抬头时，眼里闪着和当年被江亦从酒吧捡回来时一样执拗的光，"我叔叔在无国界医生组织，他能弄到特别通行证。"

窗外的白鸽又飞回来，落在操场边的槐树上。宋乔一望着那些扑棱的翅膀，想起江亦手术服背后绣的那行小字："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

"好。"她轻声说，把卫星电话塞进防弹背包的暗袋。包里露出《孕期指南》的一角，那是江亦每晚睡前必读的书，现在扉页上她娟秀的字迹写着："江念安，我们带爸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