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宫墙时,谢玦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西市当铺的朱砂印泥。
当票在怀仁堂药柜底下压了三日,母亲的喘疾却等不及下一个朔望。
谢玦“最后一剂白虎汤...”
他数着青砖缝隙里的蚂蚁,看它们衔着不知名的碎屑钻进御药局墙根。
戌时三刻,羽林卫换岗的脚步声刚过永巷,少年单薄的身影已如狸猫般翻上庑殿顶。
碎雪簌簌落进后颈,谢玦在横梁阴影里屏息。
百年山参的锦盒就放在紫檀多宝架上,旁边青玉瓶上朱笔写着“太医院贡”。
瓦片突然迸裂的脆响惊散夜色。
玄色织金蟒纹的袍角掠过眼前,少年皇子执灯的手腕翻转,琉璃灯罩里的烛火映出眉间一点朱砂痣。
谢玦后颈撞在梁柱上时,看见对方腰间蟠龙玉佩垂着赤金流苏,龙睛处嵌着血珀。
萧景珩“偷药?”
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指尖拂过谢玦惨白的唇。
萧景珩“白虎汤治标不治本,令堂的病...怕是撑不过惊蛰。”
谢玦的牙关咬出血腥味。
倒悬的视野里,少年皇子腰间金错刀映着血光,刀柄云纹处沾着新鲜血迹。
方才东宫方向传来骚动,此刻想来,应与面前这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喉间铁锈味翻涌,他看见灯影里自己的血滴在对方雪白貂裘上,开成红梅。
鬼使神差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谢玦“求...殿下...救救我娘...”
萧景珩割断绳索的刀锋擦过他耳际。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谢玦跌进带着白梅冷香的怀抱。
少年皇子的指尖按在他颈侧动脉,温度比雪还冷。
萧景珩“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本王的。”
————————
永庆十六年谷雨,刑部殓房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呜咽。
谢玦将雪魄针浸入孔雀胆时,铜盆里的药液泛起诡异青芒。
镜中映出他后颈处新添的鞭痕——三日前刺杀兵部侍郎时迟疑了半息,萧景珩的蟒鞭便破空而来。
萧景珩“疼吗?”
记忆里那人抚过他渗血的鞭痕,温柔缱绻,白玉扳指却碾着伤口。
萧景珩“犹豫的刀会反噬其主,记住,本王要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刃。”
晃神时,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谢玦迅速扣上青鸾卫的银纹面具,却在触及怀中物时指尖微颤。
褪色的平安符里裹着母亲最后一缕白发,经年累月已磨出毛边。
暗卫“统领,三皇子的人进了醉仙楼。”
暗卫跪在蓬帘中。
暗卫“主上要您亲自处理。”
…………
子时的醉仙楼仍亮着西纱灯,谢玦伏在对面屋脊,看目标人物搂着胡姬调笑。
雪魄针即将脱手的刹那,厢房内突然传来琵琶的裂帛之音。
萧景珩“阿玦。”
萧景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得他险些滑落瓦当。
皇子披着墨狐大氅,指尖捏着片沾血的柳叶刀。
萧景珩“看见穿杏黄襦裙的舞姬了吗?她袖中藏着三皇兄的密信。”
谢玦沉默着将针尖转向舞娘后颈时,萧景珩突然咬住了他的耳垂。
檐角铜铃忽的撞碎了雨幕。
萧景珩的犬齿叼住那块软肉轻磨,呼出的热气烫得他脊骨发麻,执针的手腕堪堪悬在舞娘后颈三寸处。
谢玦“殿...殿下。”
喉结仓惶滚动,谢玦嗅到对方领口白梅香混着血腥气。
雨珠顺着银制面具内壁滑落,与颈间渗出的热汗融在一处。
他从未与人这般贴近过,近到能数清萧景珩睫毛上沾着的血珠。
暗巷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天的雾气漫过醉仙楼茜纱窗。
萧景珩的舌尖忽然扫过他耳廓,谢玦浑身剧颤,腕间雪魄针在下一瞬破空而出。
毒液见血封喉的刹那,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碎了雨声。
萧景珩“错了阿玦。”
萧景珩的低笑裹着毒蛇吐信般的缠绵,玉扳指碾过他滚烫的耳垂。
萧景珩“该刺风池穴,不是咽喉。”
谢玦的指节攥得发白,面具下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死死盯着檐角断裂的兽首,却止不住后颈被啃咬处蔓延的酥麻。
舞娘喉间溢出的血染红衣襟时,萧景珩的唇仍贴在他耳畔。
萧景珩“阿玦的耳朵...比江南进贡的荔枝还要红呢。”
雨丝斜侵入领口,谢玦在颤抖中想起母亲缝补冬衣的年夜。
灯花爆裂时也曾灼过指尖,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烫。
当萧景珩终于松口,他踉跄着扶住湿滑的瓦当,喉间挤出破碎气音。
谢玦“属下...知罪...”
萧景珩轻笑着,金错刀却突然横在他颤抖的膝头,刀刃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萧景珩“知罪?”
尾音裹着蜜糖般的钩子,他唇角扬起新月初绽的弧度,舌尖缓缓舔过犬齿上沾着的血珠。
萧景珩“那便记好了——”
刀背如情人指尖划过谢玦变得紧绷的大腿。
萧景珩“你身上三十六处穴位,哪寸皮肉最经不得碰。”
雨丝突然转急,打在刀刃迸出细碎银光。
萧景珩“比如...这里。”
萧景珩的嗓音突然浸了梅子酒的甜,刀尖挑开面具边缘狠狠一掀的刹那,左手重重捏过他后颈侧。
谢玦喉间溢出的呜咽尚未成形,便被萧景珩含住唇瓣吞进咽喉。
皇子沾血的指尖描募他眉骨轮廓,在雨幕中低笑。
萧景珩“阿玦这双眼,合该蒙着红绸...在杀人时落泪才最妙。”
回府马车碾过青石板,谢玦蜷在角落用雪魄针刺入曲池穴。
疼痛漫上来时,耳垂残留的咬痕仍在发烫。
车帘忽被夜风掀起,月光漏进来照见萧景珩把玩的金错刀。
刀柄缠着的红绸,正是他束发用的旧巾。